趙青彥不住地喝著茶，她的手忍不住發抖。每當想到這些她害怕得滿頭大汗的事的時候，她就會用父親的話來安慰自己。“即使是麵對死亡，也要無畏無懼。”可她還沒有到父親那樣的境界，或許說，這件事對她而言是一件比死亡還要可怕的事。
    她躲在遠遠的地方，看著斷頭台上的血順著木板的縫像小溪的水那樣流下來。她的身上跟他們流著同樣的血液，那種痛她即使是在千裏之外她也能深深地感受到。她連哭都不敢大聲地哭出來，她跪在地上為將軍府裏的幾十條生命祈禱，這是她唯一能做的。豆子拉扯著她離開，如果說那個時候的她還有生活下去的希望的話，那就是在混亂中逃出來卻與她失散的哥哥和快要臨盆的嫂子。他們身上寄托著趙家的血脈，他們隻有選擇離開，選擇活著。長安的這個春天，那些生命重新輪回。
    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她隻要一想到這一幕一幕就像是回到了那個現場。所以她常常選擇不想，她有時候寧願就在錢塘湖畔做個小小的寫詞人。能夠糊口，看著青山綠水，了結一生。但是她怎麼也不能做到，父親，母親。她一想到漠北的漫漫黃沙下，父親已經斑白的胡子在早晨刺骨的寒風下瑟瑟的樣子，她就不能接受父親冤死在異鄉的事情。更加無辜的是那幾十條生命，她這輩子都無法做到靜靜地坐下來看青山巍峨，綠水潺潺。除非是坐在將軍府裏秋千上慢慢老去。
    她大哭的時候旁邊沒有一個人，她想念的時候隻有影子和她相伴。她有時候很希望自己拿上一把劍，到父親生前在的那個地方去，和他一同死去。
    但是每天從惡夢中醒來看到太陽升得很高的時候，那種死去的念頭又沒有了。有時候她嘲笑自己怕死，嘲笑自己貪生。錢塘的畫舫上的酒和歌成了她最好的沉醉的東西。
    抬頭一看，前院兩邊的豆子種的菜越發地油綠了。那種嫩青色的味道隨著風從門口飄進來，在她身邊繞來繞去。把她拉回了現實。“昨夜花已落，今朝還是春。”趙青彥念了一句。她走出門，到菜園來看看。置身在這一片綠色中，她呼吸著今天的空氣。
    崔晨領著她進皇宮，到了宮門，趙青彥停下腳步。她抬起頭看宏偉的宮城門，她越來越接近一條死路，所有欽犯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地方，她越走越近。嘴角一絲莫名的笑，崔晨以為是喜悅的笑。“趙公子請進吧。”崔晨要把她領到皇子公主們那裏去，去同他們先見個麵。朱雀街上這時有官員向太極殿走去，趙青彥踏在這條街上，心裏不感到踏實。“崔大人早。”一路上有不少人同崔晨打招呼，並不時留意一下他旁邊的這位從來沒在皇宮裏見過的後生。“這位是崔公子吧？”有位官員與崔晨並排走著指著趙青彥問到。“哈哈哈！老夫要是有這個福氣就好了。”崔晨笑道。那官員覺得奇怪了，“那是……”“皇上暫定的給皇子公主們教授詩歌的太傅，隻等正式授官了。”趙青彥向那人行了禮。那人上下打量著趙青彥，不可思議的樣子，“還未行冠禮。這般容貌，果然是後生可畏呀！”“還望大人賜教。”
    皇帝專門給皇子公主們讀書的上書房大廳命名為“和殿”。皇帝尊崇老子，受老子“天人合一”的思想影響很深，所以給這個大殿命名為“和殿”。這和殿內外裝潢著實下了很大功夫。既要考慮到環境清幽適於學習，又要不太過單調，讓皇子公主們覺得無趣。上書房靠近掖庭宮，但與掖庭宮又有幾道牆隔著。因此不用擔心皇子公主們會亂走到那裏去或是受那裏麵的人影響。接近掖庭宮，環境比其他地方清淨。趙青彥到上書房的時候就經過掖庭宮，她沒有聽到裏麵有什麼聲音，大概是她們不幹活了也不說話浪費精力吧。趙青彥忍不住朝那邊看去，要不是崔晨在旁邊，她一定會進去看看的。
    掖庭宮裏居住的都是一些犯了事的人的家屬，他們到皇宮來充當奴隸。可是她當時卻連這樣一個活命的機會都沒有。她有時真的很納悶，到底那時皇帝生氣到了怎樣的地步，為什麼做得這麼決絕。腦子裏恍恍惚惚，一抬頭，已經到了和殿的門口。從圓拱形的雕花門進去，幽幽的蘭花香味就飄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