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皈情站在床邊看著熟睡的步雲開微笑。
    伸出兩指捏住了步雲開的鼻子，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深了。
    步雲開甩了甩頭睜開朦朧的雙眼，就看見一個笑意盈盈的白衣人立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本能的想要去摸床頭的配劍，卻在看清來人的臉龐時暗自鬆了一口氣。
    “怎麼會是你？”
    “來看你呀。哎呀，多年未見，步公子態度竟如此冷淡，著實讓我傷心。”胡皈情伸出雙手做西子捧心狀，然而一雙桃花眼裏哪裏有半分傷心的情態？
    “你居然還敢來弈虛玄華？”
    “怎麼不敢？這裏好山好水好風景。”胡皈情俯身湊近步雲開，在他耳邊輕吹了一口氣，接著道：“實在是人傑地靈啊……”
    故意拖長的尾音，怎麼聽起來都是滿滿的誘惑味道。
    步雲開收整衣衫站起身來，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
    依然是三年前初見時的那身月白紗衣。依然是一頭半散的青絲。依然是那雙顧盼含情的桃花眼。依然是那懶洋洋又有些魅惑的笑容。
    步雲開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抱著雙臂道：“胡先生深夜造訪，到底有何貴幹？”
    “來跟故人敘舊呀!”胡皈情眨了眨眼做出一副無限純潔的表情。
    “哦？我可不知道我和胡先生到底有什麼舊可以敘。”步雲開攤了攤手。
    “哎呀呀……你實在是太傷人了。”胡皈情徑自在步雲開床上盤腿坐下，“不如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你半夜三更莫名其妙的跑進我房裏，就是要跟我講一個故事？”步雲開匪夷所思地看著胡皈情。
    胡皈情居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胡皈情說：“長夜漫漫，反正你也被我吵起來了，聽一下又何妨？”
    “那好吧，胡先生請說。”步雲開拖過一把椅子在胡皈情對麵坐下，心裏想著自己實在是瘋了。
    “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胡皈情清了一下嗓子，開始講起了他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紈絝子弟。
    說他是紈絝子弟吧，其實一點都不為過。因為他爹是當朝的宰相，當時正可謂是權傾朝野紅極一時。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人爭著求著相爺為他們辦事或希望得到相爺的垂青。這個紈絝子弟就是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環境裏。因為排隊等著相爺接見的人數眾多，那些見不到相爺說不上話的人，自然而然就把心思動到了相爺的兒子上。
    於是這個相府少爺，幾乎天天都有酒席宴請，天天都有珍奇古玩送進手裏。久而久之，便真成了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學無術、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
    一日，一個欲討好這個紈絝子弟的人在山上獵了一隻罕見的雪狐。他發現這個狐狸更與眾不同的是在全身雪白的毛發中，唯有心口生出了一撮桃心狀的紅毛。他覺得很是驚奇，於是順勢將這狐狸作為珍貴的禮物送給了那個紈絝子弟。本以為紈絝子弟會撥了狐狸的皮毛做個圍脖，誰知，那少爺竟說，萬物有靈，竟讓下人輕易地將狐狸放生了。
    眾人表麵讚服，心裏卻都笑這紈絝子弟癡傻。
    後又幾年，皇上寵妃生辰。這隻狐狸竟又被人捉了去獻給寵妃。紈絝子弟偶然看見了，便搖頭輕歎道，都說狐狸聰明狡詐，怎麼你這隻笨狐狸又被人捉了去？之後竟是拿出所有的珍奇古玩找到寵妃要換回這隻狐狸。那寵妃本是不願的，但礙著丞相的地位，最終隻好不情不願的換了。
    再又幾年，皇上駕崩。底下眾位皇子為皇位繼承爭得不可開交。丞相支持的皇子最終落敗。丞相一家也因此受到牽連。丞相被斬首。相府被抄。紈絝子弟和他親娘被逐出京城。曾經的繁華勝景一夕破敗。那些往日裏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今日一個個都變了一副嘴臉，麵對著這孤兒寡母，好些的是避之唯恐不及，壞些的是背後落井下石。
    紈絝子弟和他親娘遠離京城到了一個偏僻的山上居住。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如今為了生計，什麼活都要幹。然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即使有心，也依然無力。最困難的時候，娘倆經常幾日接不開鍋。
    不過，有一天，狐狸來了。
    從此之後，這隻狐狸經常三五日的就來一趟，有時叼來一隻山雞，有時叼來一隻野兔。
    少爺也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變得能幹起來。
    日子好過了很多。
    遇上天氣好，少爺又不忙的時候，狐狸就經常臥在少爺院子裏的石磨上曬太陽，順便聽聽少爺吹得曲子。
    那時，真的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第二年冬天的時候，少爺的娘染上了重病。少爺跑去城裏找了好幾個大夫，都說要用最好的藥材，才有希望治愈。然而曾經眨都不眨眼就能買來的藥，如今卻成了天價。怎麼會有錢呢？怎麼能買得起呢？
    少爺的娘的病，就這樣一日重似一日。
    少爺就這樣一日更比一日沉默。
    有好心的村民過來建議道，不如抓了那隻雪狐剝皮賣錢。
    少爺不肯。
    後來幾個村民就私自抓了雪狐關在籠子裏。
    少爺抱著籠子哭道，萬物有靈，眾生平等，你又有恩於我，我又如何能拿你的命去換命。
    村民都罵少爺傻子、不孝。
    竟然對一個畜生說萬物有靈眾生平等。
    竟然不把親娘的病看做第一位。
    眾位村民憤怒離去，留下了滿屋的唾罵聲。
    少爺的娘終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
    少爺在墳前整整跪了四天，最終昏死在雪地裏。
    來年開春的時候，少爺也跟著一起去了。
    合上眼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以後學得機靈點，再被抓，就沒有人可以救你了。
    胡皈情說完故事，一雙桃花眼裏隱隱有著水光。
    步雲開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道：“你是想告訴我，我就是那個少爺，你就是那隻狐狸？”
    胡皈情點了點頭。
    步雲開嗤笑道：“你說我會信嗎？”
    “你不信？”胡皈情睜大了眼睛。
    “不信。”
    “為什麼？”
    “因為我不信。”
    “好吧，就知道你不信。”胡皈情跳下床有些意興闌珊。
    “故事說完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胡皈情諂笑著湊近步雲開，“不要這樣嘛……外麵冰天雪地的，你讓我去哪裏？再說，說了這麼久的故事，我也有些餓了。你這裏有沒有東西吃？”說著，胡皈情開始翻起了桌上的茶盤。
    “我這裏沒有吃的東西。你不用翻了。”步雲開看著胡皈情的動作開口道。
    “這樣啊……那你去給我找點吧。我是真的很餓。”
    “你想吃什麼？”步雲開冷著一張臉問道。
    “我想吃雞。”胡皈情的桃花眼笑成了彎彎的兩個月牙。
    步雲開一把把胡皈情推出門外，砰地合上房門，“好走，不送！”
    “不要這樣嘛……外麵好冷啊……步雲開你開門，我不吃雞了還不成麼？”
    雪夜裏，修行了五百年的雪狐輕拍著房門在外麵叫喚。
    就好似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它偷吃了村裏趙大嬸家的雞被關在門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