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認識了嗎？”那人微微皺了皺好看的眉毛，“怎麼不說話？”
    沐雲曠心底長出一口氣，終於開口喚出了那個無數次叫起的名字：“君卿……”
    短短的兩個字，卻似包含了太多太多複雜難辨的感情在裏麵。以致說出口時，那麼的悲涼沉重。
    往事一幕幕在心中倏忽而過。
    再見麵，恍如隔世啊。
    對麵依然是那張俊美無雙清貴無暇的麵容，然而卻真的有什麼，不一樣了。
    尚君卿淡淡地微笑：“我住在紫東樓，一起去那裏喝杯酒吧。”
    “好。”
    沐雲曠靜靜地跟在尚君卿身後，兩人穿過熱鬧的人群，走過燈火閃爍的街區，最後一起邁進了尚君卿在紫東樓的客房。
    尚君卿拉開一把椅子在桌邊坐下，望著依然立在門邊不動的沐雲曠，隻好又開口道：“坐吧。”
    沐雲曠慢慢地走過來在尚君卿對麵坐下。
    兩個人凝視著彼此，一時竟都沒了言語。
    “唉……”尚君卿低低地歎了口氣，“我先去吩咐小二送些酒菜上來吧。”
    沐雲曠看著尚君卿起身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三年未見了。最當初以為是生離死別，後來得知尚君卿竟平安歸來，自己一心急著去看看對方到底怎麼樣了，卻次次被拒之門外。對方明明知道自己數次徘徊在鑄焰山莊門口不肯離去，卻連隻字片語都不給解釋。而如今，在這元宵之夜，那人竟又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自己也明顯的感覺出尚君卿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於是，心，變得更加亂了。
    尚君卿拖著酒菜進了屋。關好房門，又在原先的位子坐下。把酒壇、菜盤一樣樣擺好。最後竟還有一小碗元宵。
    尚君卿將元宵推給沐雲曠，說道：“黑芝麻餡的，我知道你喜歡吃。”
    沐雲曠接過碗，一口一口地咬著元宵。
    尚君卿開始說起了一些陳年舊事——那些他和他從小一起經曆過的種種。
    沐雲曠靜靜地聽著，等最後一個元宵咽進了肚子，沐雲曠出聲打斷了尚君卿的回憶：“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解釋？”
    尚君卿瞧著沐雲曠，臉上的微笑漸漸止住，最終苦笑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能不能不要現在問。因為我無法回答。但是終有一天，我會全部告訴你。”
    沐雲曠靜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你來玄城幹嗎？”
    “找你。”尚君卿說：“我本來想明日去弈虛玄華找你的。沒想到今日竟先遇著了……聽說……你要……入道了？”
    “是啊。”思緒一下子又迷離起來。
    下個月就是弈虛玄華新一屆的入道大典，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其實，如果不是早些年自己婉拒，現在早就是純粹的修道之人了吧？
    “恭喜你。”尚君卿說：“你終於要入道了……可以後若是再想找你喝酒聊天出遊，也不是那麼方便了。”
    “其實入了道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是嗎？”尚君卿眉尖輕挑，“但修道之人，總會有種種清規戒律。比不得現在自由灑脫了。以後能像這樣一起喝酒的機會不知還有多少，今日且讓我們盡情豪飲一回。也算是給你慶祝了。”說完，尚君卿倒了滿滿一碗酒端給沐雲曠。清亮的酒水散發著醇厚甘甜的香氣。
    “紫東樓酒窖裏藏了100年的陳釀，也可算當世珍品。”
    沐雲曠猶豫了片刻，終是接過一飲而盡。
    兩個人開始對飲，喝到最後，酒壇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菜卻沒有動上一口。
    沐雲曠醉眼看向燈下的尚君卿。
    昏黃的燈火下，那人卻依然是風華無雙。
    沐雲曠笑，自己這一輩子啊，怎麼偏偏就遇到了他？怎麼一碰上他的事，就完全沒有了辦法？怎麼他一開口，自己就根本無法拒絕？少爺脾氣、個性乖張、口是心非、尖牙利齒、還總喜歡愚弄自己。哪一點好呢？可自己就是想要去對他好，恨不能對他再好一些。想著想著，就伸手去碰麵前那個看起來有些模糊的人的臉龐。
    尚君卿抱著酒壇笑，“雲曠，你醉了。”
    “興許吧……”低頭吻上了那個略微勾起的嘴角。
    尚君卿一愣。手裏的酒壇滑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沐雲曠順勢將麵前的人緊緊摟進懷裏，細細地啃咬著那薄薄的雙唇。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惡？一次又一次的耍弄我，卻連一個解釋都不肯給我。我以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後來知道你沒事，我是真的歡喜啊，我發了瘋似的去找你，你居然不見我。居然連句話都不留給我。你怎麼能那麼狠心？怎麼能那麼狠心呢？”
    尚君卿輕輕推開沐雲曠，“雲曠，你真的醉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
    “嗬……你說我現在在幹什麼？”
    “我不知道……我弄不清……”
    “你真不明白嗎？”沐雲曠再次低頭狠狠地吻住尚君卿。
    尚君卿僵直的身子慢慢放鬆，最終雙手環上了沐雲曠的後背。
    唇齒相接間，卻不是甜蜜的味道，而是滿滿的苦澀。
    到底是誰的心比誰的心苦？
    “今晚……留下來吧。”尚君卿說。
    沐雲曠抱著懷裏的人低低地說：“……好。”
    白色的布衣和黑紅二色的錦衣糾纏在一起散落在床下。
    羅帳內，相識了二十二三年的兩人卻第一次如此如此的接近彼此。
    到底需要多麼漫長的時間，才能確認彼此的心意？
    人生又有多少個二十二三年可以等待？
    “在想什麼？”沐雲曠問。
    尚君卿注視著沐雲曠明亮如星的眼眸，緩緩地道：“在想你明天會不會後悔？”
    “你呢？會後悔嗎？”
    “不會……”尚君卿將臉轉向一邊。隨即感覺到細密輕柔的親吻落在耳邊頸上。
    沐雲曠握住尚君卿的一隻手和他十指相扣，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低聲說著：“君卿、君卿……我喜歡你呀！”
    眼淚忽然就不受控製地滑落下來，在臉上拖出了一條又一條的痕跡。
    沐雲曠溫柔地吻去尚君卿臉上的眼淚，一雙手撫上了那具皮膚保養極好的身體。
    常年練劍的手上有著硬硬的繭子，遊走在身體上帶來令人戰栗的快感。尚君卿忍不住發出細碎的呻吟。
    沐雲曠輕輕咬上尚君卿凸出的鎖骨，一雙手在腰線上來回撫摸。尚君卿身體微微地顫抖，不由地更加貼近沐雲曠，喚道：“雲曠……”
    “我在。”沐雲曠溫柔地說道：“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尚君卿攀上沐雲曠的肩膀，“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雖然做了萬全的心理準備，但真正進入的時候，尚君卿還是感到了莫大的疼痛。
    指甲在沐雲曠的背上抓出了道道血痕，尚君卿覆在沐雲曠耳邊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有多寂寞……”
    是啊，
    你不知道，
    那種寂寞深入到骨髓。
    夜半的時候，尚君卿自睡夢中醒來，輕輕地坐起身，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
    外麵竟飄起了小雪。
    沐雲曠聽見聲音也睜開了眼，看著窗邊的尚君卿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下雪了。”
    “過來睡吧，站在那裏小心著涼。”
    “好。”尚君卿半合了窗戶走回床邊，鑽進了被子。
    沐雲曠握著尚君卿冰涼的手，問道：“冷嗎？”
    尚君卿低下眼淡淡地道：“不冷，有你呢。”
    “嗬嗬，睡吧。”
    “好。”尚君卿合上了眼眸。
    等到沐雲曠的呼吸逐漸平穩，尚君卿再次睜開雙眼，望著窗外飄落的朵朵雪花，想起酒中添加的“軟玉溫香。”心裏才真正是一片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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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