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墨的‘寒舍’今日算得上因為南楚王的駕到而蓬蓽生輝。楚玄很少出現在這兒，他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那座青竹深深的宅子裏。
    “陛下，怎麼……”季如墨的話未完就被楚玄給接上了，霸道地說：“怎麼？朕就不能來了？”
    季如墨連連搖頭，說：“臣並無此意。隻是能臣未能遠迎，實在有失禮節。”
    “行了，等你遠迎的時間，朕都已經到了。”楚玄坐下了下來，季如墨招呼下人上茶。
    “不用麻煩了，朕想叫你出去走走，本來是帶沉兒去看燈會的，可是……唉，算了，難得一次。”
    季如墨淡淡地笑了，打小起楚玄就喜歡燈會，這他是知道。那時候季如墨身兼太傅一職，曾偷偷帶著楚玄溜出宮，看了一夜燈展，回來就被先皇免了他太傅一職。
    那一年，季如墨二十四，楚玄十二歲。如今又是一個十二年的輪回，楚玄已經長到了他當初的年齡，已經不再是那個會撒嬌的小孩子了，不會再提著花燈同他走散在人海中的孩子了，他已經不會再抓牢自己的手了，已經長過了他的個子，已經有了比他更寬厚的肩膀。
    夜幕悄將，華燈初上。夏夜蟬鳴，風輕微徐。
    季如墨跟在楚玄的身後，就像當年對一切都好奇的小楚玄害羞的跟在季如墨的身後，拽著他的衣角。
    那一夜，季如墨將小楚玄的手掌納入手心，告訴他一定要牢牢地握住自己不要放開。他點頭答應，燈火映亮了他稚氣未脫的臉龐。
    “拉好我，別走丟了。”楚玄向後伸出了手，遞到了季如墨的麵前，楚玄沒有回頭看他，季如墨不確定的看著楚玄的手掌。
    很久，楚玄都未感到手掌中的溫度，於是氣惱地想，這家夥也太不給朕麵子了，耍什麼個性。
    楚玄一回身，望著茫茫的人海，竟沒有他熟識的麵龐，那個總是一臉愁苦的‘老家夥’呢？
    是無助還是什麼情愫？楚玄不能確定。十二年前，他也是這樣一不小心丟了手中的溫暖，那時候是自己不管不顧的放聲大哭起來，就站在大街的中心。
    楚玄，撥開人群向著來路尋去……
    等季如墨回過神時，身前的人已經不是楚玄了，那寬厚的手掌已經消失在了自己的麵前。
    他們又走散在了人海裏了，季如墨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難道這是天注定的嗎？他們注定會走散，會背對著對方走向兩個方向。
    人海湧動，川流不息，在人群中他們擦身而過。
    “這個混蛋。”楚玄按捺著怒火的，那年也是夏天，他仰著頭望著一個個的陌生的麵孔，尋找他熟悉而溫柔的麵容，那張臉從小時候起到現在都未有過什麼變化，隻是眉宇中多了一道愁痕。
    當他找到自己的時候，他兩個哭紅的眼睛就在自己的眼前，他蹲下身子抱著自己，楚玄為他擦去淚痕，並且……
    吻了他的眼睛。
    “這到底都什麼狀況？這混蛋有什麼好的，丟了就丟了，哭個屁啊。”楚玄氣得直跺腳，眼睛裏有種液體模糊了視線，他看不清前方，世界隻剩下了明亮的光點在閃動。
    楚玄望著四周，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已經是至高無上的王了，可是……
    ——該死，你又把我弄丟了。
    就在楚玄失落的時候，一抹白色蹁躚入眼，那種優雅和不羈的讓楚玄不能忽視，然而更不能讓他忽視的是，那青衫衣裹著的清瘦身影，帶著出塵不染的氣息。
    他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對著那白衣的少年。這是他久未見過的笑容，他很少對自己這樣笑，卸下他全部的防衛，露出當年純淨的溫暖。
    楚玄怒火中燒，自己明明在那麼著急的找著他，而他卻在這兒‘又捏草又惹草’的，儼然一幅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態度。
    季如墨隻與那人淺聊的幾句，便分開了。那人提著一支翠色的花燈離開，季如墨的手中則多了一支柔粉色的蓮花燈。
    季如墨看著花燈中微弱的火光，突然手中的花燈被人一把奪過，花燈摔在了地上，滅了光火，倏然黯然失色。
    季如墨抬眼看見眼前人一臉慍怒之色，季如墨驚了一跳，低著頭半天說不出話。
    “你就這麼喜歡跟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調情？”
    楚玄說話永遠這麼傷人，季如墨已經漸漸地習慣，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說：“隻是朋友。”
    “朋友？為什麼每次都這個人？”楚玄他不是瞎子，那個男子確實有這一種讓人為之心動的魅力，所有楚玄有點壓力。
    “碰巧而已。”季如墨簡單地回答著。
    “你不要回答得這麼輕鬆，知不知道朕、我找你找得多著急嗎？你倒是還挺有閑情逸致的。”楚玄把嗓門提到一度。
    他找自己找得自己很著急嗎？季如墨這樣問自己。
    “我……我有想找你的……”季如墨還為說完，就被楚玄接到了話，說：“可是看見那個男的，就又忘了是吧？”
    ……
    “說啊。”楚玄見季如墨一直不語，一把把季如墨拽進了旁邊黑暗的角落。季如墨的手腕被扯得生疼，幾乎是跌撞著被楚玄抵到了牆上。
    楚玄扯著季如墨的頭發，讓他靠近自己，低吼著：“你最好清楚點，你是誰的人。”
    楚玄強吻著季如墨的唇，狠狠地噬咬著，這是楚玄給他的警告，顯得意外幼稚和笨拙。
    黑暗裏，楚玄從未見過季如墨的笑，那是他平日最想見卻難得一見的笑。
    季如墨的手輕輕地附在楚玄的背上，像是偷偷地抱住楚玄一樣，僅此而已卻意外的滿足。
    ——我，一直都是你的人……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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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楚沉醒來的時候，枕邊放著一盞一小小的翠色花燈，作成了竹節的形狀。
    楚沉愣一下，臉色突然沉了下去，將蘇弈喚進了屋內，問到：“陛下昨晚來過？”
    “回殿下，沒有。”
    沒有？
    那這個花燈是哪兒來的，能帶東西進來的人除了那個人，還有……那個偷兒？
    “行了，你下去吧。”楚沉向蘇弈揮了揮手。
    見蘇弈退下，楚沉拿起那花燈慢慢地端詳起來，左看看右看看，直到侍女進來為楚沉梳妝更衣。
    那是侍女第一次見到，九殿下居然會對一個東西這麼愛不釋手，不是什麼奇珍異寶，而是普通到不起眼的花燈。
    “來。”楚沉對那侍女招了一下手，喚她過來，說：“幫我掛在床尾上。”
    “是。”
    “謝謝。”楚沉淺笑了一下，說著謝謝，倒是嚇壞了那侍女，半天不敢抬頭看楚沉，那驚為天人的容貌被掩不住的笑意暈染地如次的美好。
    ——謝謝你的花燈，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