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桑斯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整理了一下思緒，再次看了一遍祖父留下來的信息。我想真相或許是這樣的：因為某些原因，或者是種族的禁忌，作為族長的娜雅和祖父一起藏起了伊利特，沒有對外公開這個兒子。然後他們給一個女孩取了同樣的名字，作為伊婭特的雙生姐妹養大。他們這樣做，應該是要保護自己的兒子吧？那麼，真正的伊利特去了哪裏？
    我皺起眉，不知道該如何解答這個問題。我知道的信息太少了。但我很想知道除了伊婭特，另外那個和我有著血緣關係的人是誰，在哪裏。我想或許我應該再與伊婭特談一談。
    在去找伊婭特的路上，我強大的識路本領有生以來第一次栽了跟頭。我在地下城中繞來繞去，最終撞到了塞莉。
    “你在這裏做什麼？”她的語氣好像我所在的地方是禁地一樣。
    “我想找伊婭特，結果迷路了。”我不無羞愧地說。
    “你找伊婭特做什麼？”她像審問犯人似的板著臉孔問。
    我很討厭她的態度，於是態度強硬地說：“這與你無關。”
    她看了我一眼，態度有所緩和，說：“最近伊婭特很忙，不會見你的。你跟我回去吧？”
    我知道她雖然並不喜歡我，但不至於騙我。於是我失望地說：“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到時我會通知你的。”她說。
    這時我們正站在路口處，正當我們交談的時候，有幾個人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長得跟伊婭特有幾分相似。
    她簡單地跟塞莉打了一下招呼，然後看著我，一副很熱情的樣子，問道：“你就是亨特的孫女吧？”
    我點了點頭，說：“我是珂特，很高興見到你，請問你是？”
    “哦，我是塔洛，伊婭特的妹妹。”說著，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啊，很榮幸認識你。你是伊婭特的妹妹，那麼就是長老了？”我問道。她看上去比塞莉要熱情很多，我想或許可以從她那裏知道些什麼。
    塔洛微笑著點頭說：“是的，我是三位長老之一。”
    “我們走吧，阿賽斯小姐。”塞莉有些突兀地插話說，示意我跟她走。看她的樣子，似乎並不希望我跟塔洛有更多接觸。
    “我……”我有些猶豫了。
    “哈哈——”塔洛大笑了起來，抓住我的手說：“珂特姐姐留下來和我一起吃飯吧？”
    我看向塞莉，她的眼神，好像要我拒絕。但我已經厭惡了她的強勢傲慢和冷漠，於是我痛快地答應了塔洛的邀請，微笑著說：“好的。”
    塞莉失望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對我和塔洛說：“那麼，兩位，再會。”說完，她便離開了。
    塞莉走後，塔洛突然湊近我，眨著眼睛問：“阿賽斯小姐，聽說伊婭特失蹤前曾見過你？”。
    “什麼？族長失蹤了？”我詫異地看著她，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你還不知道嗎？”她也詫異地看著我，說：“也難怪，畢竟你剛來不久，消息不會傳得這麼開。”
    “她為什麼會失蹤？”我突然想到了伊婭特那晚慘白的麵孔——難道她的失蹤和我對她說的那些話有關？
    “你想到什麼了嗎？關於她去了哪裏？”塔洛看著我的眼睛問。
    我的鼻尖滲出了汗，她似乎可以看透我的想法。直覺告訴我，麵前這個機靈可愛的女孩也許很危險。所以我隻是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她失望地歎了口氣，說：“我聽說你和伊婭特一起用過晚餐，能告訴我那晚你們都聊了什麼嗎？我們都很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她，所以不能放棄任何線索。”
    “並沒有聊什麼特別的事情。”我說，“我們談了亨特，談了各自不同的生活，就這些而已。”
    她皺著眉，崛起了小嘴，說：“咦，這就奇怪了，為什麼她會不辭而別呢？算了，不去想這些了，反正我那兩個姐姐，或許是雙生子的原因，一直都很奇怪。”說完，她的表情急劇變化，突然笑逐顏開地拉著我的衣服說：“走吧，一些去吃東西，珂特姐姐。”
    我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後，問道：“伊利特和伊婭特一直都很奇怪嗎？”
    塔洛點了點頭，說：“伊利特走之前，那兩個人一直都是粘在一起的。伊婭特最奇怪，她竟然不同意伊利特生育。對於我們而言，女人到了15歲，就可以挑選男人準備生育了。但是伊利特直到16歲都沒有這麼做。或許伊利特之所以走，就是因為伊婭特天天粘在她身邊，令她感到厭煩了吧？”
    “是這樣嗎？”我說：“但我很羨慕她們呢。兩個人在一起，應該就不會覺得孤單了吧？”
    “或許是吧，我們永遠都不可能了解那對雙胞胎的想法。她們兩個真的很奇怪，不用語言，就可以相互交流。”塔洛搖著頭說，“雖然伊利特不會說話，但是我想，即使她會說話，她也不願意跟我們交談吧？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她是故意不想說話的。”
    “為什麼？”我好奇地問。
    “或許是因為過分孤高，或許是因為自卑，總之呢，伊利特是一個很神秘的人，除了娜雅、伊婭特和薩蓮莎，她不跟任何人交流。在麵對其他人時，她總是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後來娜雅死了，薩蓮莎病了，她的世界裏就隻剩下伊婭特了。”塔洛皺著眉說。頓了一下，她又補充說：“我們完全不了解伊利特，她也從不跟我們交流。甚至於她出發去北麵的雪山，都沒有同我們道別——我們明明是一家人。”
    “這麼說來，大家幾乎都不了解伊利特了？”我問。
    塔洛點了點頭，說：“她是一個喜歡望著天空發呆的奇怪的人，像是在等著什麼……”
    我歎了口氣，說：“如果她沒有去北麵的雪山就好了，這樣或許我還可以見到她。”
    聽到我的話，塔洛微笑著直視著我的眼睛問：“珂特姐姐，為什麼伊利特去了北麵的雪山，你就見不到她了？我們都對她會回來抱有一絲希望，為什麼你不這麼認為呢？”
    我低下了頭——這個噩耗，我實在不想說第三遍。但是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我隻有低聲說：“那座雪山之北，是比這裏更加寒冷的冰原。我是從南方來的。我很確定，從這裏再往北，隻會更加冰冷。”
    聽到這個殘酷的事實，塔洛表現得跟伊婭特和塞莉完全不一樣——她隻是默然點了點頭。
    我奇怪地看著她，問：“你不吃驚嗎？”
    她搖了搖頭，說：“因為從來都沒有人回來過，所以我就猜到了，山的北麵其實和我們這裏是一樣的。這個傳說是太陽神告訴巫女的。從很早很早以前，太陽神就告訴巫女，我們在世界的中心。我們的南麵是無止境的海洋，北麵是溫暖的聖地。”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沒有遷徙到北麵去呢？”我問。
    “我們不能遺棄祖輩留下來的這座巨大的地下城——這是先祖們智慧和汗水的結晶，也是我們這個種族文明的結晶。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沒有能力讓所有人一起遷走。在遷徙的過程中，肯定有很多人會死去——甚至是絕大多數人。”她回答說。
    “你們是一個很團結的民族。”我羨慕地說。
    “我們可以在這裏安居樂業。”她認真地說，“即使知道了南麵才是溫暖的聖地，我也不打算帶領我的族人遷徙過去。我們的靈魂——我們的根在這裏。”
    我以讚賞的目光看著她，點了點頭。
    她微微一笑，說：“那麼接下來，一定要阻止那些不必要的犧牲才行。”
    “可是這是太陽神的說法。如果否定了這個說法，不就動搖了你們的信仰嗎？”我擔憂地問。
    “不，不會的。”她搖了搖頭，笑著說：“太陽神並沒有錯，錯的是巫女。巫女沒有理解神的旨意，巫女誤導了我們。”
    “不應該讓塞莉負責。”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太陽神本來就是不存在的。那個不存在的太陽神怎麼可能告訴巫女這些？”
    她看著我，以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成熟的口吻說：“阿賽斯小姐，你從沒有過任何信仰吧？信仰其實是很神聖的。我們這個種族，因為對太陽神的信仰，才繁衍至今。”
    她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說這些話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卻像一個活了幾十年經曆過無數滄桑的老者。我看著她，啞口無言。直到這時我才明白祖父當年沒有說出真相的原因：在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前，貿然說出一切，隻會害了巫女。那麼，祖父回到我們的社會十年所做的準備中，應該也包括拯救巫女的辦法吧？那個辦法是什麼？我怎樣才能救塞莉？如果是祖父的話，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