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中刀
    楚人有鬻盾與矛者，譽之曰：“吾盾之堅，物莫能陷也。”又譽其矛曰：“吾矛之利，於物無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應也。夫不可陷之盾與無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
    ——《韓非子·難一》
    什麼？聽不懂？好吧，翻譯成白話文便是：
    有個賣盾和矛的楚國人，誇他的盾說：“我的盾堅固無比任何鋒利的東西都穿不透它。”又誇耀自己的矛說：“我的矛鋒利極了什麼堅固的東西都能刺穿。”有人問他：“用您的矛來刺您的盾，結果會怎麼樣呢？”那人張口結舌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這個矛與盾的故事，相信你也許很早就聽說過了。那麼它和接下來我要講的這個故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首先，肯定是有關係的吧。這種手法就叫做懸念……也許……吧……總之我也不清楚……還是引出下文來著？還是埋下伏筆？
    真不好意思，連我自己都亂了。
    既然有關係，那麼關係是什麼呢？
    更不好意思了，我不能說。說了那還讓你們看什麼呢？是吧？
    現在我在這裏廢話，肯定有幾個人想打我了。真是遺憾。可能也有幾位準備索性關了這一頁。
    好吧——不廢話了。接下來開始講這個長長的故事：
    話說在古時候的中國，是什麼朝代已經並不重要了，因為是杜撰。
    有這麼一個殺手，殺人不眨眼，行事也很低調——當然這是必須的。但他在工作上有這麼一條原則：隻殺為惡的人，不殺貧苦的老百姓；隻殺有權有財的人，不殺普通人。因此在民間口碑頗好，聽說似乎還有不少待字閨中的小姐對他仰慕已久——雖然沒有多少人真正見過他一麵。
    種種種種，這位人稱“人中刀”的殺手也就變得猶如傳說一般浪漫了。
    我們的故事就是圍繞這位傳說先生開始的。
    想一想，這也是很俗套的開場吧。
    請各位仁兄收拾好心情，做好準備，接下來就讓我帶你們見識一下這傳說中的大人物。
    這名男子作著很普通的農夫打扮，毫無顧忌地橫坐在長凳上，一人便坐了兩人的位。他的腳邊放著兩捆柴，顯然是剛從山上幹完活回來，正大口大口在這路邊麵攤吃麵。他的吃相也不盡如意，撲哧撲哧的聲音，湯水灑得到處皆是。偶爾有汗流下，便隨手一抹，然後混著手上沾到的湯濺到了旁邊人身上。
    什麼？太沒主角形象了？
    好吧。這些都不重要。因為這並不是我要帶你們見識的人。
    這名山野村夫姓李名四，是典型的路人角色。方才介紹的一切本就是他的日常生活，點不稀奇。然而今天的不同之處在於，坐他邊上的已不是西村頭的鐵匠王二，而是另一個人。這人穿著一身綾羅，腰佩別致匕首，戴白冠，踩著繡鞋，身邊帶著三五個粗腰侍仆，儼然高官家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沒錯，是鎮上劉員外家的嬌生慣養的獨子劉百兩。
    隻見劉公子一臉鐵青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臉上還殘留著方才灑來的湯汁。周圍的侍仆也凶神惡煞地圍了過來，作摩拳擦掌狀。接下來要發生什麼，相信大家都心裏清楚了。
    不過說實話，我們也不能怪人家。
    如若是換了平日的王二，那定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拘這點小節的。然劉公子可是錦衣玉食過來的劉公子，豈是一個柴夫可以冒犯的？
    再說了，人家畢竟也是良好人家教育出來的優良子弟，在被潑了湯後還是有那麼一會兒沒有立刻發作。而是忍耐著，等待著。誰知道這個罪魁禍首仿佛什麼都沒做過似的接著吃自己的麵，這不是故意挑釁還是什麼？劉公子可是已經給了他時間道歉的，是他自己不識相，那就隻有自作孽——不可活了。
    “喂，我說，這位大叔……”
    李四愣了愣，往四周環望一圈，發現並沒有其他人後才緩緩轉過頭來看他。
    “大叔，這裏的麵不錯吧……”劉百兩挑了下眉。
    李四嘿嘿地笑：“怎麼？這位俊公子也喜歡……”他話還沒說完，便被一碗湯麵扣在了頭上，隻見劉百兩笑著說：“是啊……不過本公子可覺得難吃死了，異常難吃的，和你的臉一樣讓人覺得惡心極了！”
    李四嚇得“咚”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碗麵齊齊浪費掉，還打濕了他的褲子。周圍的侍仆們指著他的濕褲子哈哈大笑。
    劉百兩驀地吼道：“笑什麼笑？！你們這群飯桶！”
    所有人立馬噤聲。
    然後劉百兩看著李四，一臉狠絕，“大叔，你看你，把我的麵都糟蹋了……算了算了，本公子寬宏大量，就當自己打發乞丐好了……”
    地上的李四羞紅了臉十分尷尬，但膽小怯懦的性子又讓他隻想趕緊腳底抹油開溜，不敢反駁一言。事實上他可是連自己究竟哪裏觸犯了這位少爺都不知道啊。
    “啊，真是的，什麼心情都給破壞了……”他皺了皺眉。本來今天劉公子坐轎子出門，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是為了接小翠的。順便說明一下，小翠是這村上的農家女，誰知哪天在河中采蓮被這出遊的劉公子偶然看中，打聽了身世，便想要了這小女子作妾。哪想到農家的女子雖然窮苦，性子卻剛烈，毅然投入河中遊水逃跑了。而他劉公子和眾侍仆都是貨真價實的旱鴨子，隻得眼睜睜看著到嘴的美人又飛走。於是便打算這天親自帶一幹人等強行上門要人。
    而如今這等情形，真是弄得他什麼好心情都沒有了。
    劉百兩歎了口氣，使了個眼色，“你們負責給我做了。”便抬腳欲走。
    李四心一慌，差點就沒嚇暈過去。
    一眾侍仆平時受夠了少爺的氣，此時正愁沒處發，一個一個圍攏來……
    等一下。
    往往這個時候，總是有什麼大人物出來救場的。
    而現實……確實有一個。
    “少爺……”隻聽一聲喚，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一個打扮得有些花哨的中年女人艱難地扭著腰小碎步跑來。
    劉百兩皺了皺眉，那是撫養他長大的奶娘劉媽，雖然府裏沒人敢說，但人人都清楚她和老爺有一腿。而每次他爹派這女人來了，就說明有麻煩來了。
    “少爺啊……”劉媽跑過來，眼角還掛著淚，臉上的腮紅一邊褪去，看上去滑稽可笑。
    “你來幹什麼？”他有些不耐煩。
    “少爺啊……老爺他……”
    “怎麼？又叫我回去挨訓了？我可是還什麼都沒做呢。”
    “不是的少爺……老爺他……老爺他……”
    “老爺他……死了啊！”
    轟——
    “你說……什麼？”劉百兩有些吃驚，不，是很吃驚。
    那老頭子……死了？
    不可能吧？
    明明早上還活蹦亂跳地讓他背《朱子家訓》，怎麼一下就……嘎嘣了？
    而轉瞬，心裏又開明起來——老頭子死了，就是說，以後在沒有人管得住自己了？那麼，他便可以為所欲為，大肆揮霍；那麼說，老頭子那二十房都可以是自己的了，那一府的錢，都可以是自己的了？
    這可真是……大喜訊啊……
    “少爺！少爺！”
    “什麼？”他回過神來，“你說爹他……”
    “千真萬確啊少爺……不僅如此，那一屋子的金子也都不見了……全沒啦！”
    轟轟————
    “還有……不知道是誰通報了官府，老爺的走私手冊不知怎麼地就到了官府的手裏，現在縣令已經來抓人啦……奴家是來通知少爺快走的……”
    轟轟轟——————
    還真是晴天霹靂。
    或許這麼說還不夠嚴重的程度。
    總之劉百兩公子的人生是完了，而他本人也木在了原地，一動也動不了了。
    同樣木著的還有一眾侍仆。
    這是個好機會。
    李四害怕地偷偷站起身，然後拔腿就開跑，就像逃命一般——其實他不用跑這麼快的。
    因為這個時候，根本沒人想去追他。
    “那……那還不快跑？”半晌，劉百兩終於反應過來。
    “慢著——休想逃——”
    忽然有一隊官兵追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留著八字胡的縣令緩緩地走了進來，“劉萬兩的兒子劉百兩，你因強搶民女罪已被人告上官府；劉府眾人聽著，劉萬兩因涉嫌走私國物並與外國溝通叛國罪，聖上特賜滿門抄斬。所有人收監，聽候發落！”
    “滿……滿門抄斬？！”劉百兩兩眼一翻，赫然暈了過去。
    “少爺……少爺……”
    劉公子的人生這下真完了，不過幸運的是，他不用抱著這真完了的人生活一輩子了。
    如此薄命的人，自然也不是我要說的那位傳說人物了。
    “啊呀呀……真是可憐呢。”對麵的綢店裏，一個長相美豔的女人這樣感慨，“對了，小翠，那便是那日想要欺負你的人吧？”
    一個妙齡少女探出來看了看，然後道：“是啊，就是他，就是那個小白臉。”
    “嗬……”女子嗬氣如蘭，“……真是不自量力呢。”
    “莊姑娘，就選這匹麼？”
    “哦，抱歉呢，稍微分了神……”女子伸出玉藕般的纖手，“我要這匹，這匹，這匹……還有那匹。”
    “好，請稍等。”
    “一共二十兩銀子。”
    女子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掌櫃大驚失色：“莊姑娘，這——”
    女子不以為意：“賞你的，不用找了。”
    “可是……這小的可消瘦不起啊！”
    小翠在旁邊笑著說：“姑娘給你的你就收了唄……”
    女子也笑，拂袖，“小翠，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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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的故事就說到這裏，至於這位姓莊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人呢，就請大家先猜測著了。
    這個故事很長，因為很長，所以一周說一節。
    很抱歉說了這麼多，浪費了各位這麼寶貴的時間，各位想見的人依然還未出現。
    不過在下擔保，也許下周便會出現了。
    那麼，下周再見了。
    小翠：“……千萬別打我們姑娘的注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