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快的疾走，不分黑夜與白晝，這種稍顯狼狽的逃離狀態讓勉強跟在男人身後的他有些想笑。隻是等他想要克製時，卻已挽回不了飄零在唇邊的聲聲悅耳。
    狸停下腳步轉身有些好奇的看著他，薇子顧不上解釋，彎著身子捧腹大笑了起來。過於誇張的動作，加上一日裏不停地奔走，導致他原本就不怎麼健康的胃劇烈抽搐起來，疼痛伴隨著那聽起來清脆的聲音騷|弄著他的神經。薇子強忍著悶哼一聲便站直了身子。
    狸略顯疑惑的表情在他看來莫名的可愛。“沒事了，我隻是覺得很有意思。”薇子走近了些，伸著手想要觸摸那張俊美的臉。
    “什麼？”狸不解，捉住伸過來的手貼在臉上。
    “我們逃跑的樣子很可笑。”薇子大咧咧的回答，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嘲諷。
    “這樣而已。”
    “嗯，這樣而已。”
    “那麼繼續走吧。”緊握的手十指相扣，一高一矮，並肩而行。狸直視著前方突然開口問他。“薇子，如果有天你發現我欺騙了你，會怎樣呢？”聲音似乎有些落寞，在初生淡金色之中顯得暗淡。
    薇子搖搖頭，在他看不見得地方勾起一抹笑。“我會殺了你，然後自殺，在地獄裏也要纏著你直到下一個輪回轉世！”
    這個答案聽起來多少有些殘忍，可是狸並不這麼認為，他大力的點頭唇角同樣的弧度，似乎這是唯一的答案。“所以，不要忘記啊。”
    嗯，不會忘記。隻是狸如果某天你發現我騙你了，你會怎樣呢……不要丟下我好嗎？
    “狸，我們接下來去哪呢？”
    “去討回欠我們的債！”
    哦，是麼！薇子回視他，抬頭望向遠處的天，他們可以落腳的地方確實多到數不勝數，可是真正能夠做到安身的地方卻少得可憐。更何況是較於他這樣一個本來就沒有家的人。那更成了奢望。
    不可否認，狸曾經說的找個地方隱居起來，確確實實多少打動過他早已灰暗的心，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無論過了多少年人對於家的渴望，仍舊是如此的熱切。那是出自本能無需經過大腦便會滋生出的情感。
    走過牌樓，穿過條條巷弄，站在紅色鐵門外時，薇子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那些不曾出現在回憶裏的東西，並非不存在，隻是被你生生的埋沒了。
    薇子站定，理了理衣服，仰著頭卻沒找到合適的表情。說不記得那是假的，隻是究竟關於這裏記得的是人，還是事呢？
    鐵門吱呀一聲從裏麵被人拉開，出來的是個清秀的男子，男子看著他，薇子同樣的疑惑。這個人他是不認識的，甚至不曾見過。
    “對不起我們要到下午才營業。”男子很有禮貌的鞠躬算是致歉。
    “我們是來找人的。”不等薇子反應，身後的狸搶先一步回了他。
    “請問，兩位是找誰呢。”
    “啊，我們找……”
    “誰呀，大清早的就在姑奶奶門前吵吵，是不要命了麼？”說話間，從院內，極深的地方，傳來清亮卻帶著怒意的叫喊。
    “這……你們怎麼回來了？”
    顯然，對於眼前出現的兩人女人的驚訝顯露無疑。
    “華姐，我們。”薇子開口，卻不知作何解釋。
    “算了進來吧，呆在門口也不是個事，更何況也不看看你們兩位這長相……”
    “謝謝華姐。”
    “謝就不用了，我隻是不想才消停每兩日又惹了麻煩。”說罷，女人衝門邊的清秀男子點點頭，便進了屋子。
    薇子與狸相繼跟了進去，隻是這次來是從後門進入的，穿過不大的院子沒走幾步便進了正廳。廳裏人很少，可能是早晨的原因，隻三三兩兩男子坐在那裏喝茶。
    “還是之前住的屋子，不用我說也該知道怎麼走吧。”
    “嗯，那麼我們先上去了。”
    “去吧，我一會就過去。”說罷，各自轉身一東，一西兩個方向。
    薇子光著腳踩過冰涼的大理石台階，經過偌大的鏡子時，餘光一瞥，便趕緊收了回來不肯多看一秒。
    與初次來這裏時的光鮮亮麗不同，此時的他就像是狸從垃圾堆裏撿回的乞兒一般，髒兮兮的有些可憐。
    “怎麼了？”
    走在前麵的狸許久都不見少年跟上來，回頭有些遲疑的問道。
    “啊？沒事，沒事。我們走吧，髒死了……”
    “嗯，確實有點。”
    “你……”
    “哈哈，走啦走啦。”
    簡潔的屋子裏所有的擺設都不曾動過，簡直就像是這家的主人料定了某天他們會回來一樣。薇子用他髒兮兮的小手撫過一塵不染的窗台，輕敲懸於窗欞上銅製的風鈴，聽它叮叮當當俏皮的旋律。突然有種家的感覺。
    若是我們一直生活在這裏那該多好呢？可惜那隻是如果。隻能想卻不能奢望的如果。薇子透過晶亮的玻璃看站在身後的男人一臉的溫柔。
    “薇子，小髒孩，快去洗澡了。”
    “嗯，知道啦~~~”他不耐煩的應著，衝著玻璃扯個嘴臉，嗖的轉身朝著男人身後的浴室跑去。
    “狸不可以偷看哦~”
    “嗬~”
    隻一瞬間，微小若無，狸確信他在少年眼裏看到了所謂的失落，及惆悵。那麼短暫，卻足以令人心痛。
    嘩嘩的水聲很快便傳了出來，狸換了件衣服坐在床上，扭頭看著身後毛玻璃裏映出身影，纖弱，單薄，不盈一握。
    “薇子，你有沒有想過……”
    “啊？什麼？”斷斷續續的聲音淹沒在嘩嘩的流水之中，聽不真切。薇子調小了水流，大聲的詢問。
    “額，沒什麼。”半晌，卻不見門內的人回話。不一會，哢的開鎖聲。狸看著麵前的門把一點點轉動，然後打開不大的縫隙，潮濕的水汽伴隨著香味撲麵而來。
    有些冷，薇子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探頭看坐在床上的男子。
    “喂，狸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濕漉漉的發貼在紅撲撲的小臉上，少年棕色的眸子異常明亮，略深的睫毛隨著少年張合的唇一顫一顫。
    瞬間的失神，理所應當的看的入迷。薇子眨著眼，看對麵的男子一臉木然，看他眼裏的自己一臉迷惑。
    “我們之間不要契約了好不好……”
    許久之後狸理回了思緒，一臉嚴肅，一字一句的如此說道。
    我們……不要……契……約……了……
    每字每句他聽的清楚，微張的唇卻重複不能。薇子目光呆滯，瞬間僵直了身子，手中的浴巾被緊緊的攥著。他想他或許是聽錯了，或許吧……
    “怎麼了麼？”狸不解。
    “你是說，我們的契約結束了麼？你要收回了是麼？”
    “對啊，你覺得如何呢？”狸依舊坐著，語氣輕鬆。
    不是幻覺，絕對真實的聲音，不容質疑的表情。男子並非玩笑，他是認真的在與商量。不對，不是商量，是通知。
    薇子看著狸，所有的表情凝聚在男子話落那一秒。眉頭舒展，瞳孔有些收緊。良久，緊抿的唇強扯出一絲微笑。隻是淺淺的弧度，卻仍然刺目。
    “好啊，我明白了。那麼，謝謝狸大人了。”砰的一聲，浴室的門被人狠狠地摔上。
    起初的喜悅，逐漸演變成震驚。狸猛地站直身子，驚訝的看著緊閉的門，不明所以。
    曾華的進入似乎早有預謀，待狸警覺到時，已見女人微椅著牆站著，歪頭衝他笑。女人手裏的紅酒隨著這輕微的動作左右晃動，撞擊著透明的杯壁。
    “你來多久了？”狸開口問她微眯著眼，語氣不善。
    “不久，怎麼怕我聽到什麼不該聽的東西，還是……”曾華揶揄著，其內容卻是事實。她真的才剛剛進來而已。
    “有事？”
    “對有事。”
    語畢不看男子一眼，便轉身出了門。狸看了眼浴室緊閉的門，聽裏麵越發吵鬧的水聲，歎著氣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