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惡魔臨世  第19章 課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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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葩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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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間純粹由金屬構成的密室,裹著長風衣的白山主事安靜地坐在角落的茶幾後方,方明垂手站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臉色非常難看,他身後則是兩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野戰科職員。
    “很抱歉,白主事……”方明艱難地開口道,“此事是我考慮不周,對下麵沒有囑咐清楚……”
    “方明,我很失望。”白山淡淡地說。
    “很抱歉……”
    方明是被白山一手教出來的,如果說蕭楚是美杜莎的寶貝弟子,方明就是白山最看好的繼任者,放去分部任職隻是為了積攢資曆罷了。方明也知道白山對他的看重,因此對自己在這麼個節骨眼上犯錯感到分外羞愧難當。
    白山卻是歎了一口氣,道,“愚蠢。”
    方明一聲也不敢吭,這次他錯犯得太大了,如今美杜莎與顧東行鬥爭已經到了白熱化,而他作為毫無疑問的美杜莎派係中堅分子,卻管教不好下屬,以致他們戲耍了鬥爭中的關鍵人物趙小明。一想到這個,方明就好想去撞牆。
    317號趙小明,這場博弈中突然出現的不確定因素,就好像兩場球隊開戰,裁判卻突然打開門放進一個陌生人一樣讓人不知所措。圓桌會議上顧東行雖然明麵上沒有沾上罪名,但暗地裏誰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陷害美杜莎唯一弟子,為派係鬥爭對總部職員下毒手……大家都心知肚明。同時這次事件的主角後勤科蕭楚職員更令大家咋舌:一個文職,一個公認武力值中等的文職,在手握重權的顧主事重重算計下成功生還,簡直不可思議!再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大家就不得不把目光移向趙小明。
    一個能夠在顧主事陰謀算計下全身而退,疑似來自靈修界的強者!
    原本局勢已經夠混亂,而現在又多了一盞明顯不省油的燈!更操蛋的是,他們一方還有蠢貨主動去撩撥那盞燈……方明好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髒話統統罵一遍。他甚至忍不住想,這幾個家夥是不是被顧東行收買了,刻意扯他們後腿,隻是他不信連在這次翻臉前都一直溫文爾雅的顧東行,會在這關鍵時刻做得這麼直白粗魯。
    “真是愚蠢。”白山冷漠的麵容上突然泛起一絲苦笑,“當年我和迪露各自挑選弟子,她譏諷我刻意藏拙不露鋒芒,說不準教出個真蠢材,我挖苦她生性多狡,小心教出的弟子聰明反被聰明誤。誰知道竟一語成讖。蕭楚那孩子從小心思細膩聰慧過人,不想機關算盡卻平地裏摔跟頭,你呢……”
    方明不敢說話。
    “都處置了吧,顧東行的手伸得太長了。”白山按了按眉心,“到看不出來,顧東行這偽君子挺有能耐,策反了我的下屬還令他們一個個忠心至此,一句話都不肯吐出來,嗬。”
    隻是普通人類的兩人,看不出這些職員的眼珠都微微泛著灰白,而這樣的痕跡,屬於一個叫鍾心的惡毒蠱術。
    顧東行,終於開始向君滄溟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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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9號宿舍裏靜悄悄的,二號床的書桌上堆疊著數摞書本,不少書已經被翻開,亂糟糟地疊在一起,中間還夾雜著幾個密封起來的工具袋,不知道裏麵裝著什麼東西,幾隻筆滾落在攤開的書頁上,顯得淩亂無比,與八號床書桌的整齊幹淨形成鮮明對比,顯然主人急於閱讀且不太重視整潔。
    伏在書桌前的少年已經保持這個姿勢長達數個小時了,他錯過了晚飯,幾乎把這些厚書統統翻了一遍,偏偏每本書都從不加以細看,翻頁時略帶粗魯的動作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單薄卻挺拔的脊背繃得如同一條筆直的線。光線反射到他臉上,勾勒出極漂亮的線條,半斂的瞳在燈光下竟漾開深淺不一的藍意。
    君滄溟推開最後一本書,把單冊撥拉到自己麵前,眉毛皺得死緊,他看得實在太認真,引得一直淡定自持的楚夕也忍不住投來訝異的視線。
    憑借精神力帶來的強悍腦域,雖然使用紙質載體讀取信息十分沒有效率,但也夠君滄溟囫圇翻一遍,這個速度在正常人看來顯然不正常。君滄溟已經懶得在新室友麵前偽裝自己了,他把全副心思都投入到新工作中,憑借混跡大聯邦多年的閱曆,目前的線索已經足夠讓他分析出一些特別的東西,比如說刃部,比如說君家。
    在君滄溟的認知裏,大聯邦很多家族都會成立暗麵勢力,以此處理一些不太能見光的事情,這些隱藏在黑暗裏的力量是家族最鋒利的爪牙也是最後的防線。他本以為刃部也是如此,但是他錯了,他對君家的認知全部來自於正主,然而正主是個資質平庸已經被家族放棄的稚齡後輩,對君家的了解淺薄而蒼白,甚至很多地方都是錯誤的。認知到這一點後,他很快拋開正主的記憶,以新的眼光看待君家。
    毫無疑問,君家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家族,而且以較好的方式避免了家族勢力慣有的模式僵化和血脈崇拜,這一點甚至超過大聯邦很多靈修家族,因為後者的傳承更加依賴血脈。從某個方麵來說,君家已經不是一個純粹的家族勢力,腦、眼、刃三部的分工協調讓它的模式在現階段趨於完美。
    比如說刃部,從準新人這方麵來看,三五年的醞釀拉開新人大選擂台賽的序幕,在短短三個月內從數量龐大的報名者中篩選出最突出亮眼的人才,足以看出刃部的精密,也讓君滄溟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大聯邦向來不乏黑暗組織,即使伊溟寒掌權後也沒有改變這一點,事實上地上世界與地下世界本就是共生的,人們能做的隻有控製,而非抹殺。在長達數百年的演變中,地下世界形成了有別於地上世界的獨特規矩,凡是躋身中上層的黑暗勢力都是高速運作的鐵血機器,他們劃分勢力範圍,彼此獨立又合作,按時接納新鮮血液,行走在罪惡的泥濘中。不可否認,地下世界遠比地上世界驚險刺激,但也充滿危險和陰霾,走這條路的人居無定所、身無長物,生活的每一瞬都在透支下一秒,但,刃部三五年的循環周期即使對大聯邦來說也太短了。
    這一屆準新人是317名,如果這樣算每隔三五年刃部就吸收了近三百人,即使有十二科組分攤,人數也明顯過多。君滄溟不想猜測刃部是怎樣消化這麼龐大的後備人員,答案顯而易見又冰冷得讓人有些難受,但他有些無法相信君家——一個明麵上以商聞名的家族,會需要經營這麼危險的勾當。
    撇開這一層不談,刃部在新鮮血液上的吸收上顯示出這是個不僅嚴酷鐵血,而且精密、製度化,這一點對於暴力型機構是個至關重要的轉折點。
    大聯邦黑暗勢力為了安全與保密,絕大多數成員都是誕生於無菌營養池的‘實驗室嬰兒’,自打出生起就接受組織的培養訓練。君滄溟本以為刃部也應是這種性質,但從課表上來看,簡直……太溫和了!沒有強製性的知識灌輸,沒有冰冷的隔離管理,沒有為組織奉獻一切的洗腦教育……所有他認為暴力機構該有的,這裏都沒有。刃部甚至讓大家自由安排課業,直到第二階段才會根據文職與暴力科組的區別開始各自方麵的實踐課專業課。這意味著什麼?在大聯邦,黑暗組織雖然不乏有躋身一流勢力的,但真正能立足頂峰卻是一個也沒有,或者說有,隻是當它們立足頂峰的時候已經完全變更了性質。這一類組織的性質決定他們隻能成為一把刀,一把握在別人手裏的刀,而不是持刀的人。刃部這樣的要求,無疑比那類純粹黑暗組織要高級得多,從中也可以看出刃部的野心,他們並非打造一個為了輔佐明麵勢力的暴力機構,而是……雙線行走,相輔相成。從中,可以一窺君家的野心。
    君滄溟來到這個位麵的時間不長,算起來隻有三四個月,但眼見耳聞關於君家的信息著實不少,在融合刃部資料庫的大量情報後,各種零碎片段終於能互相拚湊整合。在他腦海裏,神秘的君家第一次有了大概輪廓。那是一座巨大的金字塔,而他,是從金字塔上端一躍而下的小小螻蟻。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劃分君家的性質,它太矛盾了,極度危險又極度溫和。這讓他感到很頭痛,似乎當他來到這個位麵,所麵對的事情無一不是矛盾到極點。
    真是一個神奇的位麵!他在心裏恨恨地說。
    又想了想,君滄溟伸手揉了揉眼睛,從全神貫注的狀態退出來後,饑餓感立刻變得無法忍受。說實在的,疲憊和饑餓他已經相當陌生了。靈修者隨著修為的提升,對食物和休息的要求也就越來越低,到皇級之後基本是不需要進食,哪怕吃了東西身體也會第一時間將雜質剝離。以伊溟寒的修為,這些需求都幾乎於無了,而附在正主的身上,他又一次感受到常人的種種限製,不禁有些感慨。恍神之後,他又強打精神,把視線放在麵前的選課表上。這個為期半年的培訓是大選的補充,用最細致的方法挖掘每個人的潛力,為這些性格特長各異的準新人安排去路。同時,刃部因為自身機密性在接納新鮮血液時一向謹慎,安排這個培訓也存了觀察用意,在這個被單獨劃定出來的舞台上,準新人也將麵臨隱藏在幕後的審視。是學習,也是選撥,是觀察,也是考驗。想來到了這個地步,一旦被認為不合格,下場絕不會是被遣送離開那麼簡單。
    半年培訓,簡單地被劃分成兩階段,第一個階段為期一個月,然後是考核,接著選定科組方向,進入第二階段深化學習。說是培訓,其實這半年裏真正學東西的時間不多,這一點君滄溟了解,畢竟刃部不是學校,沒有時間慢慢培養人才。
    “趙小明,你決定好明天的課程了嗎?”楚夕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君滄溟轉過臉,輕輕搖了搖頭。
    明天課程正式開始,因為大多課程的時長都超過兩個小時,所以很多課程安排在同一時間,需要準新人自己選擇。大部分準新人都挑花了眼,而君滄溟……則是不知道該怎麼挑。這十二門課程很多都非常熟悉,隻是換了一個位麵,他難免有些無措。
    “嗬嗬,如果是你的話……我建議你選人體學、偽裝、機械和格鬥,從時間上來看,一天最多可以選六門課,不過我覺得最好不要選滿,太累了。”楚夕笑道,見君滄溟歪著頭若有所思,他又道,“我選了化工基礎、網絡、人際管理和偽裝。”
    君滄溟拿起鉛筆,在課表上勾畫起來,人體學、偽裝、機械、格鬥、心理解讀、化工、網絡……他的手頓了頓,在藥學上也勾了一個圈。
    伊溟寒和望月墨曾是大聯邦自由冒險者裏非常出名的一對搭檔,蒼狼與狡狐之名聞名地下勢力圈,因為望月墨不喜歡加新成員,所以身為近戰輔法主攻手的伊溟寒還要兼職輔佐手、斥候、藥劑師……等一係列職業。原本一手來自那片土地的偏門黑暗藥劑學也被迫走上正統路線,左手藥劑試管右手地火丹爐,這麼多年下來煉藥竟也成了一種習慣。盡管他知道這個位麵的藥學肯定與大聯邦截然不同,但是還是想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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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大多數準新人來說,第一階段輕鬆得讓人難以置信,一群被白執教激起熱血心思的準新人興衝衝地準備開始新一輪奮鬥,卻愕然發現許多課程的導師都不出麵授課,整個負一層似乎成了準新人的樂園,寬鬆得好像這裏隻是某個普通的三流大學似的,氣氛頓時陷入低迷。
    君滄溟可管不了這些,對於一個異位麵來客來說,最要緊的就是融入新環境。他敢說自己在武力上能單挑白執教,但在知識方麵他甚至比不過任何一個普通準新人,在對特殊階層的了解上他就是一個普通的本位麵少年,槍械、網絡……這些課程上他簡直是在聽天書,這對一向好強的他來說是無法容忍的。
    一個月時間如流水般晃過,轉眼間,許多人再次愕然發現距離考核也隻有幾天功夫了,負一層頓時陷入兵荒馬亂,許多因寬鬆環境而心生懈怠的準新人頓時頭懸梁錐刺股起來,夜夜台燈不滅。不過,無論氣氛是輕鬆還是緊張,都沒有影響到君滄溟。
    淩晨,他在一片黑暗中睜開眼睛,在沒有陽光的地下堡壘,一切照明都由精密的中央係統控製,不開燈就是真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他卻仿佛不受影響般利索地翻身下床,沒有弄出絲毫動靜。這個時間,哪怕最瘋狂衝刺的準新人也還在睡夢之中,地下世界安靜得近乎死寂,君滄溟整理好自己,提起背包,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便無聲無息地閃了出去。
    走廊隻亮著夜燈,牆角隔著數十米便有微弱的黃光閃爍,將這地下堡壘照得格外陰森可怖,君滄溟站在宿舍門口淡淡地向四周掃了眼,將書包甩在背後,無聲無息地邁開步子,仿佛一隻輕盈靈巧的貓,清瘦的背影很快融入黑暗。
    019號宿舍,安安靜靜地睡在床鋪上的楚夕也睜開眼睛,他扭頭盯著已經被關上的門,眼底流轉著茫然。
    楚夕一直很關注趙小明,這個小家夥是顧先生讓他高度關注的重要人物,他認為自己做的很好,無論是一開始的親切交好還是後來的友善幫助,然而對方不為所動。跟在顧先生身邊,楚夕見過很多人,平心而論,在這些人中趙小明絕對不算難以親近,但……從未有一個人像他這麼讓人無從捉摸。他不冷漠,隻是……無論怎樣交好,他一直都是那個態度,不溫不火,喚他的時候會微微笑,但如果不主動說話,他便可以當你若空氣般視而不見,而且從始至終無一變化。仿佛五年十年之後,他靜靜凝視你的時候,深藍的眸依舊可以毫無波瀾。
    與他對視,楚夕會覺得,自己眼前的不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而是寒冬臘月裏任北風肆虐的一把寒鎖,冷得太久,已經無法被捂熱。
    半響,楚夕略帶倦色的麵上浮現出一絲苦澀。
    顧先生,我怕是……要令您失望了。趙小明這個人,恐怕沒有人可以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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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滄溟按亮了燈,環視四周。
    藥學課室很大,但平時極少有人來。刃部的十二門課程其實設的很妙,任意五種搭配正好對應著刃部各大科組的要求,而藥學是救護科的一個分支,前些天還有不少想走文職路線的準新人來上課,隻是發現這裏別說導師連助教也不出現後,大多人都打了退堂鼓。的確,每天的時間都是有限的,如果藥學課程沒有導師,那還不如自己抽點時間讀書呢,何必浪費時間?於是幾天下來大多數人陸續離開,最後隻剩下君滄溟一個人還待在這裏,久而久之,他也就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學習室了,一些不方便在宿舍裏做的事都挪到這裏來進行。一個月來,每天早晨他都會來這裏學習,幾乎沒有人會來打擾他。
    可是……
    君滄溟將視線投向他常坐的位置,桌子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摞書。
    他挑起眉毛,有些訝異。雖然警戒心強,但他還沒到無時無刻不開啟精神網,連雞毛蒜皮也不放過的程度——那已經不叫警戒,叫被害妄想症,因此他並不知道這些東西是誰放過來的。
    他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本翻開,眉頭立刻皺起。
    這是一本藥物圖鑒。
    這一個月,君滄溟最感興趣的課程是網絡,但花費時間最多的是藥學,他在藥學室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看藥學書,可惜進度一直很慢。
    精神力不是萬能的,它能加快人對信息的記憶理解,卻無法傳授那些細微的經驗,因此君滄溟可以把所有藥學書都背下來,卻無法立刻成為一個專業醫師,更何況他的基礎知識薄弱到極點,大部分專業名詞根本無法理解。這也是大多準新人放棄藥學課程的原因,醫學的專業性非常強,如果不是真正學這行的根本插不了手,一般走救護科路線的準新人都是銀華大學部畢業,連資格證都考了一疊的牛逼人士,根本懶得上基礎課,而沒有基礎的準新人實在走不了醫學這條路,因此一來二去,第一階段的藥學課基本成了擺設。
    君滄溟自然屬於‘沒有基礎’這一範圍,看書比破解大聯邦密碼單還難,他能堅持下來隻因為一點——這個位麵的藥學,尤其是東方藥物,與大聯邦、與那片土地實在是太過相似,隻是藥效要差很多,很多藥材的炮製手法也極為相似。這樣的相似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君滄溟當即就產生了幾個可怕的猜想,可惜藥學書隻是基礎百科書,連圖片都沒有配全,他沒法去驗證。
    君滄溟又翻開下一本書,神情頓時顯出驚喜,這是一個藥材采集夾,一個個密封袋裏都放著少許形狀各異的藥材。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特意送來給他的,但是誰會關注他的需要,並在這個時候悄悄給他送來所需呢?
    蕭楚,顧東行,甚至楚夕的名字都一一自他心底掠過,然後一一被否定,最後,君滄溟唇邊泛起笑容,一張眉目豔麗的嬌容在他心中浮現。
    美杜莎!
    當初隨蕭楚一同進入圓桌會議室後驚鴻一瞥的紅裙美人,同時也是……刃部兩大巨頭之一,鐵腕女主事‘美杜莎’迪露!
    他知道負一層被監控著,也不甚在意暴露一些信息,身居高位的女主事必然可以通過某些渠道得知他的一舉一動,不過這幫助麼……他笑容轉冷,若是他能衝破現下的局麵,那位自可以借此交情拉攏,若是不成,就當是還了她寶貝弟子所欠的人情。
    嘖,算得真好!君滄溟不客氣地將桌上一堆書扒拉到自己書包裏——既然別人都規劃好了,他又何必非去折騰呢。
    指尖拂過一本本書,一行行字在他心間流過,君滄溟不斷把大聯邦的知識與這個位麵對比,然後轉化為自己的記憶牢牢記在心中。有了圖鑒和實物,他的學習速度立刻加快,一次次的對比分析,得出的結論連他自己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這樣高的相似度,怎麼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門外嘈雜的聲響漸漸大了起來,君滄溟捂著嘴唇,久久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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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滄溟在人流中擠到偽裝課的教室裏。偽裝課不像藥學課那麼小眾,無論之後選擇文職還是暴力科組,這門技能都非常實用,因此每次課堂都人數爆滿。負責課程的是後勤科一個陳姓職員,平時不光講理論,還會讓準新人自己做一些簡單實踐,而這次的實踐是化妝。
    “在刃部任職,很多情況都需要用到偽裝術,而化妝是偽裝最基本的一項,我希望大家認真對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救你一命。”導師嚴肅地說了幾句,就發下本次實踐的材料。
    “這次的題目是,偽裝成另外一個人,半個小時後檢查。”
    導師在講台後麵坐下,教室裏頓時熱鬧起來。這並不是很難的要求,而且這一類課堂實踐都是算平時成績的,如果做的好肯定是有加分,因此大家都嘻嘻哈哈開始奮鬥。
    盯著麵前一堆偽裝材料,君滄溟犯了難,偽裝這種技能不像藥劑那樣受限於材料,而技巧在很多地方都是通用的,隻要弄清楚各種材料的特點,他很容易就將兩個位麵的偽裝術聯係起來。但現在……到底要偽裝什麼人好呢?
    凝視著鏡子,君滄溟歪了歪腦袋,正主的麵容與他少年時期一模一樣,麵部輪廓柔和,沒有淩厲的棱角,眉目更是隨了母親,有著望月一族的秀美精致。當初的少年伊溟寒秀美近乎嫵媚,哪怕他雙瞳赤血一身魔氣滅虛刃下亡魂無數,依然充滿染血酷烈的陰鬱美感,幾次界戰域戰都被嘲笑。
    他依稀記得,他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開始蛻變的,似乎一夜之間,他就不再是被人嘲笑沒男子氣概的單薄少年,他的麵容逐漸變得線條淩厲分明,身體也開始拔高,脫離沒幾兩肉的‘弱不禁風’範圍。等到他快十六歲的時候,參加流火節都有小姑娘衝他拋媚眼了。
    君滄溟歎了口氣,可惜他現在這具身體才十三歲,麵容仍是過分秀美,學過偽裝術的人都清楚,除非使用精巧無比的人皮麵具,否則技巧再高明也要以本身長相打底,所以本人長相越特殊就越難處理,過分醜陋或過分美貌都很難搞。
    周邊的人都熱火朝天地忙活兒,各種道具叮鈴咣當地響,他沉吟一會,也開始動手。
    將略細的眉毛加粗,修飾形狀,掩去眉角逼人的凜冽,勾勒眼型,不動聲色地淡化微挑眼角的嫵媚氣息,加深膚色,由蒼白轉為健康的麥色,加深唇色,消去那種淡粉的柔嫩之感。鏡子裏的麵容逐漸變為另一個人,臉廓棱角分明,劍眉飛揚,眼如寒星,極英俊的一張臉,卻沒有半點淩厲意味,看人的眼神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暖意和柔軟。
    那是望月墨的臉。望月墨和伊溟寒雖然毫無血緣關係,但自幼一起長大,互相沾染了各自的氣息,甚至,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長相,周圍人都覺得他們非常相像,仿佛血親兄弟。
    他拿起一個皮筋,慢慢把已經長到肩頭的發攏起來束好。然後摸著鏡子,臉上的漠然一點一點地收了起來,一直挺直的脊背放軟,向後靠在後麵的台子上。
    阿墨。他默念,然後對著鏡子,微眯起眼睛微笑,不是他自己那種唇角微勾帶點譏誚玩味的冷笑,而是一種……很吊兒郎當,卻帶著奇異暖意的笑容。
    “小狼。”他道,卻不是他自己清清冷冷的聲音,而是爽快明朗,尾音含笑,屬於阿墨的嗓音。
    導師已經開始點評準新人的偽裝了。
    “你的粉底調的太失敗了,看起來整張臉跟迷彩似得一塊一塊顏色不一樣。”
    “你這是在做什麼呢小子?你以為把自己弄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就成功啦?蠢!偽裝這種活也要三真七假的好不好,這張臉哪怕個普通人也覺得看著別扭好不好!”
    “哎喲,假扮殘疾人是件技術活知道不?連我都不太敢呢,你弄成這模樣坐著還好,站起來全露陷了!”
    “喲嗬,小子,有想法!有創意!假扮居委會大媽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想你的身材和偽裝對象的差距?隻扮一張臉可不行。”
    準新人的扮相堪稱五花八門,殘疾人、居委會大媽、猥瑣地痞、貴公子、上班族……還有一個天生娃娃臉的家夥扮成小孩子,可都被導師一路刻薄評價。君滄溟因為來的晚,擠在靠近門口的角落,直到最後才輪到他。
    “陳職員,別來無恙。”
    青年背靠著台子,長腿優雅而愜意地並攏交疊,踩在桌腿橫杆上,此時他右手手肘撐著後台,半側著臉,笑容充滿懶洋洋的桀驁。
    這本是完全稱不上優雅的動作,但由這個人做來,卻平白顯出一份風流不羈。
    盡管同樣長於肮髒的社會底層,舉目茫茫皆是血腥罪惡,伊溟寒生來缺乏善念,天性冷漠而殘忍,望月墨卻不同,他遊刃有餘地行走在罪惡的泥濘裏,本心卻堅如磐石,絲毫不被那些肮髒幹擾。因此伊溟寒少年時期一身殺伐染血酷烈,望月墨卻能八麵玲瓏溫文爾雅。
    “……”導師臉上有一瞬間帶著錯愕的茫然,好像看到了一個絕對出乎他意料的東西,怔然了片刻,他迅速瞟了一眼君滄溟製服的胸口處,看到那個編號時忍不住結巴道,“317號……趙小明學員?”
    他語氣裏竟然有幾分不確定的遲疑。
    君滄溟懶懶衝他點了點下巴。
    伊溟寒可以說是望月墨一手養大的,那麼多年毫無間隙的相處,他知曉後者一切隱秘的習慣,無論是容貌、神態、舉止、脾性甚至眼神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哪怕望月墨自己,也無法對這樣的模仿挑出毛病。這次偽裝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身材了,少年人和青年人的身材骨架不同,雖然君滄溟在同齡人裏算高挑的,但比起二十歲的望月墨還是太矮了。
    “……很好。”導師的眼神突然有些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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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負六層辦公室內,蕭楚神情嚴肅的坐在自己老師的書案後方,嘴唇抿得緊緊的,時不時瞟一眼對麵的人。
    “……迪露!”半響,受不住這般靜默的蕭楚低聲叫道,“你不動手去查嗎?”
    “我為什麼要查?”美杜莎的聲音帶著慵懶的笑意。
    “他……與段家……”
    “我親愛的楚楚,你不能因為人家能把段大少偽裝得惟妙惟肖,就斷定他是段家的探子。”紅裙美人用手掌撐著下巴,凝視著電腦屏幕的墨綠眸子泛起微波,“不過……的確是太不尋常了。”
    隻見屏幕上,一段從後勤科監控處剪輯下來的錄像被重複播放。
    “趙小明。”她半眯著眼睛,似乎在回想什麼,“嗯,完美的偽裝術,但比起技巧,更令人驚歎的是他對偽裝對象神韻的把握程度。偽裝,讓別人認不出自己不難,但要偽裝成一個特定對象……說他沒有跟段大少有舊,我絕對不相信。”
    “若是這樣的話,我倒想起一件事來。”迪露用指腹磨蹭自己的下巴,緩緩道,“段大少有個同伴,他曾在幾個場合提起過這個‘同伴’,好像是……”
    “小狼?”
    千裏之外,喧鬧的宴會中,獨自站在落地窗前的段莫言衝虛空舉起酒杯。
    “小狼。”
    角落處曖昧的光線打在他臉上,勾勒出俊秀的輪廓,他側著臉凝望窗外的夜色,安靜的麵容帶著淡淡的寂寞。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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