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惡魔臨世 第2章 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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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地球土著打算教導失憶的異位麵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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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2病房。
“a——,來跟我讀。”
“啊……”
“不錯不錯,繼續,o——。”
“哦……”
“不對不對,是o——”
作為VIP病房,802房堪稱一個超豪華板套間,不過整個房間除了廚房和浴室外都打通了,正中間放著一張大床。
此刻,床邊鋪著的雪白毛絨地毯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理著小平頭,身穿整齊的‘上班族必備西裝’,一臉鬱悶的捧著本《幼兒拚音識字》。坐在他旁邊的是個少年,年紀不會超過十五歲,清瘦的身子裹在藍白條紋病號服裏顯得空落落的,蒼白秀美的小臉蛋上毫無表情,目光有些呆滯,正緩慢笨拙的吐字。
“啊……哦……”
“你還真教啊,看不出來你耐心這麼好。”病房附帶的小廚房裏探出一個腦袋,細長的眼睛半眯著,顯得有些不懷好意,“羅成,你不覺得更應該教他基本的行為舉止,蒙混過本部的人麼?”
“如果君四少被接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那麼……一切都與我們無關了吧。”
“閉嘴。”羅成頭也不回的說,“小心點你的眼睛,再眯就沒有了。”
李永秀沒再說什麼,轉身回廚房端出三碗麵條,手腕上托著的那碗看起來搖搖欲墜,非常驚險,“吃飯了。”
正在笨拙的練習發音的少年眨了眨眼睛,這個動作讓他比死人還僵硬的麵容出現一分生氣。
“吃,飯……”他吃力的吐出這兩個字。
“我擦,原來會說話啊!”羅成扯了扯嘴角,表情越來越猙獰,“那你這一早上在做什麼?耍老子嗎?!”
少年又眨了眨眼睛,他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睛,深藍色,深邃、純粹、冰冷,讓人聯想到夜晚交相輝映的天與海。但是雙美麗到極致的眼,眼底卻是完全的空白,仿佛初生嬰兒,連茫然都不知曉。
他用這雙完全空白的眸子凝視著羅成。
羅成啞火了,沒人在麵對這樣一雙眼睛的時候還能發出火來,至少羅成不能,他無意識的放柔臉色,思考怎麼哄孩子。雖然他昨天就下定了決心,但他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少年就是一個大號嬰兒,是一張白紙,而他……正在往上麵寫字。這個少年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就看他現在怎麼教。
一種奇妙的沉重責任感在他心裏升起。
“你發什麼愣呢?”李永秀拖過一張玻璃小茶幾,把麵放在上麵。
“我們必須把君四少教成好孩子!”羅成語氣堅定的說。
李永秀一挑眉,“你說什麼笑話呐?”
“我沒有開玩笑,我一定要把他教好!”羅成沒有理會同伴潑的冷水,興致勃勃的轉過頭招呼還在地毯上坐著的少年,把一雙筷子塞進對方纖細的手指中,“小藍,來吃麵!”
“小藍?!”李永秀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隻蒼蠅,“人家叫君滄溟,君家嫡係!別說你一個醫療科第三分部主事人,就是腦部的霜無,再不情願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君四少!”
“我高興!”羅成回了他一句,聽見一聲清脆的‘哐當’聲,他急忙回頭,無奈的發現少年呆愣愣的看著地麵,手上的筷子滾得不知道去哪裏了,“唉,我忘記你連拿筷子都不會了。”
他四顧,然後苦笑著走到沙發前,俯下去摸那兩根物什,少年慢慢的挪到他身邊,漂亮卻無神的深藍眸子盯著看。
“好了,找到了。”羅成撿回筷子,少年伸手去夠,羅成連忙避開他的手,“哎哎,我去洗一下,髒的很,李永秀這房子裏怎麼這麼髒!”
“我怎麼知道。”李永秀懶洋洋的抬了下眼,又把腦袋埋回麵碗裏,隻這麼一會功夫他碗裏的麵已經沒了一半,“快點吃,君四少就交給你了,我去應付那些報告。”
君四少畢竟是家族嫡係,即使上麵沒有吩咐,一周一次的常規報告也是不能省的。而且,雖說醫療科分部可以大量使用普通人,但還是有那個幾個眼部職員的,這些人也得瞞著。
想到這裏,李永秀眼神不善地瞄了一眼在羅成教導下別扭地使用筷子的少年,他本意隻是想瞪瞪眼發泄一下鬱憤之情,可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少年卻恰好一抬頭,那抹孤絕的深藍凜冽有如刀鋒,銳氣撲麵而來。
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直接作出反應,李永秀瞬間暴退,直到皮膚上那種真實的刺痛感不再,才回神喊,“羅成小心……”
“你發什麼瘋呢?”羅成含著一口麵斜瞥了李永秀一眼,“走就走嘛,秀你的身法做毛線啊!欺負老子是文職麼?”
嚴格的來說,羅成與李永秀同為文職,但後者是刃部的文職,也受過基礎的武力課程訓練。因為不同於眼部醫療科,刃部救護科專門負責治療刃部暴力工作者,有時候必須一起出任務,如果全靠同伴保護,安全不是很有保障。
看著大口吃麵條的羅成,生澀的使用筷子的少年,李永秀罕見的升起一種荒謬的感覺,剛才——剛才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嗎?
他瞪著那個低著頭,雙眼無神的少年——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想提醒同伴小心這個危險家夥,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最後,李永秀心亂如麻的離開802病房。
對著他的背影,羅成低聲說了一句,“怪裏怪氣!”,就又投入到教導少年的大計中。
教小孩子說話,首先要做的當然是拚音。滿頭大汗的將拚音教完,羅成開始讓少年說一些簡單的字,他非常驚喜的發現少年很聰明,非常輕鬆的記住了所有拚音,除了發音略有些奇怪外,一切都很完美。
也許是他開始想起以前的事情了……羅成這麼想。
“那麼現在開始學習日常見麵用語。”羅成從自己買回來那堆亂七八糟的書裏翻出一本《日常對話》,高興地講。
“首先,是‘你好’。來,跟我說,你好。”
少年眨了眨眼睛,沒說話。羅成發現少年很少有表情,他的臉上從來沒有微笑等簡單表情,除了麵無表情,就隻有眨眼睛。
“是不會嗎?”羅成犯難了,“太難了?也對,李永秀說你現在跟不足月的嬰兒沒區別……”
他輕咳一聲,拖長聲音道,“你——好——”
“你——好——”
“你——好——”
少年盯著羅成的喉嚨,無神的深藍眸子飛快的閃過一些東西,然後張了張嘴,有些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發出,“泥……你……你……”
羅成屏住呼吸。
“你……好……”少年最終說出這兩個字,令羅成感到疑惑的是他的發音並不標準,有些像外國人學中國話,總帶著些奇異口音,給人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你好。”少年又說了一遍,這回吐字非常順暢,但是尾音依舊有些奇異上揚。
“太棒了!”羅成毫不吝惜的讚美,“現在來說再——見——”
“再見,zai——jian——。”
少年歪了歪頭,極為流利的說,“再見。”
“天哪,你太聰明了!”興奮過度的羅成毫不考慮正常孩子的學習能力,捧著一本書逐字逐句的教,到後來甚至開始教短句子。
“很高興見到你。”
“很高興見到你。”
“謝謝你。”
“謝謝你。”
等李永秀提著食物袋子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哭笑不得的說,“羅成,你真打算把他當孩子教啊?”
“我不教難道你來教?”羅成沒好氣的說,“小藍,來打招呼。”
少年眨了眨他那雙深藍色的眸子,無言的看著他。
“就是‘你好’,快說啊。”
“你好。”這次,少年流利的說出這句話。
李永秀走進廚房放東西,諷刺道,“羅成,我想你忘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你這樣教他根本就是誤人子弟。”
“胡說八道!”
“我有說錯嗎?你沒看見他隻會學著你說,這裏我要表揚君四少出色的記憶力,但是這樣學一點效果都沒有,他不知道這些話都是什麼意思。”
“啊?啊!”羅成驀地慘叫起來。
“羅成,你真是失敗啊。”李永秀打擊道。
羅成瞄了一眼少年,對方還是睜著一雙空白眸子盯著他看。他再次意識到這不是過家家的遊戲,他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在往這個白紙一樣的孩子身上寫字。
他在害人。
明亮的黑眼睛黯淡下去。
李永秀歎了口氣,走過來想安慰他,卻見少年坐在那兒看著他,絕對空白的深藍眸子,頭一次流露出明顯的情緒。
厭惡。
那麼直白露骨的厭惡,透著刀鋒一般的凜冽,逼得他停下腳步。
“羅成。”少年突然吐出兩個字,“你好。”
李永秀愣住了,羅成也愣住了。
根據那位權威醫生的說法,君四少將一切都遺忘掉了,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頂多聰明點。可現在……
他是怎麼知道羅成的名字的?李永秀用眼神示意羅成——你說的?然後得到一個否定回答。
“羅成,很高興見到你。”少年用他夾雜了奇異口音的中文,流利的說,“謝謝你。”
這……這已經可以稱為交流了!就靠那點兒瞎來的教導,教的出來嗎?李永秀覺得荒謬。
羅成心情卻有些複雜,在聽見少年叫他名字的瞬間,他心中居然滿滿的都是欣慰喜悅,好像聽見自家孩子第一次叫媽媽一樣——擦啊這是什麼狗屁比喻!
兩人相視一眼,都有些茫然——也許君四少原本是個天才?
“我要教他,現在能教他的也隻有我。”羅成低聲道,“你別動什麼歪主意,小藍是個乖孩子。”
乖孩子?那是對你吧!李永秀可沒忘記剛才少年眼裏赤裸裸的厭惡,直覺告訴他這個家夥非常危險,但是他又說不出哪裏危險,苦惱無比。
“唉。”兩個人歎息,為越來越模糊的未來。
晚上,羅成執意要再802過夜,李永秀已經懶得吐槽對方的老母雞心理,幹脆地拍屁股走人。病房考慮到家屬陪夜,設置了一個小房間,羅成同學打算在那裏對付一晚上。
事實證明,羅成的顧慮非常對,因為他又發現一個問題——少年不會走路!
昨天他走時少年已經在睡覺,今早他來的時候就一直坐在地毯上,吃飯也是在小茶幾上吃的,結果羅成硬生生沒發現,到了晚上要洗漱睡覺的時候才發覺。少年的腿骨沒有問題,肌肉、神經也是完好的,但是很可悲的是他忘記了怎麼走路,羅成還真沒見過那個失憶症患者把語言走路全給忘了的!
——“他患了一種非常神奇的失憶症,如果宣揚出去會顛覆所有醫生對失憶症的認知。”
天哪,所謂的神奇失憶症……就是回歸嬰兒狀態吧!除了記憶空白,還遺忘掉一切後天學習的技能,包括語言,當然也包括行走、進食和……表情。羅成終於知道為什麼少年一直麵無表情了,不是因為他性子冷漠,而是因為他根本遺忘了如何控製麵部肌肉,連握筷子都要重新學的人,你能指望他還記得怎麼笑嗎?
無奈的找出醫院為腿腳不便的病人設計的特製輪椅,好一番折騰後,羅成推著少年來到浴室,給他展示各種工具的用法,吸取上次的教訓,他的講解十分生動。
“這是牙刷,用來刷牙。”羅成取出牙刷給自己刷了個牙,漱口後道,“按我的做,三分鍾不能少。”
他知道,雖然少年聽不懂,但是隻要他這麼示意了,少年一定會照做的。果然,少年拿出另一套工具,笨拙的把袋子撕開,取出牙刷,點牙膏,動作有點僵硬的刷牙,一套做完,那雙深藍眸子繼續盯著羅成。
“然後是洗臉。”羅成取毛巾,打濕,往自己臉上抹。
少年照做。
容易的教了,難的是洗澡。
“難不成要我給他洗?”羅成為難地瞄了一眼少年,非常苦惱。雖然對方不是女的,沒有男女授受不親這苦逼規定,但是洗澡這種事——本部不會說他意圖猥褻嫡係成員吧?如果因為這個罪名被驅逐到北極吃冰山,他寧肯被指控謀害君家嫡係!
仔細看看,君四少皮相還是很不錯的,雖然頂著一頭非主流氣息甚濃的七彩亂發,但是眉眼精致,細眉鳳眼薄唇,下巴尖俏,女孩子少有這麼秀美出挑的,何況是個男孩子。
總的來說,這種長相,被男人看上不奇怪。
羅成最後掃了一眼少年清瘦修長的身材,悲憤又堅決的放棄給少年洗澡的念頭,若是真看光了摸遍了,他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一天不洗是不會死的,反正之前都有護工給擦身,熬過今天就教小藍走路!羅成決定了。
折騰了一天的羅成很快入睡,但是在半夜的時候,他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耳邊清晰傳來翻騰聲,他一驚,立刻爬起來往外麵趕。一出小門,他清楚的看見床上的被子已經被踢到一旁,少年蜷縮在床腳,身體微微顫抖。
他撲到床前,摸了摸少年的額頭,一手冰冷粘膩。
心髒手術後遺症?中毒?羅成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醫生……”要找醫生!他抓起醫院內部電話,按下去的手抖了抖。
如果現在讓人上八樓,之前苦心造出來的證據就不攻自破,雖然不至於全盤皆輸,但是以後都隻能挨打——事實上有一個眼部職員已經提出質疑,隻是被他找個由頭掩蓋了。但是如果不讓人來,小藍他……
感受到被單傳來的顫抖加劇,羅成機械性的按下前台號碼,就在最後一個數字要按下去的時候,他猛然喊了一句,“老子真是蠢死了,李永秀那家夥不也是醫生嗎?!”
他自己是事務科調過來的,對醫術一竅不通,但李永秀之前就是刃部救護科的啊!
熟練的按下某個無良醫生家的號碼,羅成對著接通的電話大吼一聲。
“李永秀,小藍出事了!”
兵荒馬亂,馬亂兵荒。
“我服了你了啊……”
“……”
“我真服了你了,真的,沒騙人。”李永秀的聲音帶著沒睡夠的沙啞,語氣非常平淡,“差點冒著被流放到北極吃冰山的風險叫人?”
“……”
“半夜三更打我家電話,嚎喪一樣亂叫。”
“……”
“最後隻是為了君四少腸胃不適?!”最後幾個字語氣突兀的高昂起來,“老子要表揚你驚人的勇氣和良心嗎?你是事務科的文職,對醫術一竅不通,但是他妹子的你不要告訴我眼部職員培訓中突發事件這一章裏沒有講突發疾病的應對措施!老子都說了,君四少手術成功,雖然見鬼的沒人知道他為什麼一直昏迷,但他恢複速度操蛋的比刃部那幫變態都快,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出事的,要不然老子會撤離醫護人員把這麼個金貴娃娃交給你照顧嗎?你養烏龜都養死一打了!”
“……罵人不揭短……”
“我呸,你還敢說話!羅成啊羅成,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平時是精明又慎密,但是一遇大事就慌手慌腳,還該死的濫好心!你要死老子不攔著你,可你手上還捏著老子的命呢!”
“……”
“他沒事,是消化不良,你是不是忘記教他吃飯了?”
“哎!我沒留神!”
“嬰兒是不會咀嚼的,我估計他是直接把麵吞下去——他還真敢吞!”
“我以後會注意的……”
“你別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羅成。”李永秀突然湊近羅成,距離近的可以互相在對方瞳孔裏看見自己的倒影,“你記住,他姓君。”
“他不是大號娃娃,不是你可以用來玩過家家的道具,也不是你用來傾注你旺盛同情心的孩子——他不是你的小藍。”
“他姓君,他叫君滄溟,他是君家四少。這些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的。”
“就算他之前是個廢物,身上仍然流著嫡係的血。”
“就算一切順利,最多兩個月,他會被接回君家。”
“何必呢羅成,你本本分分的照顧他兩個月,蒙混過關,不就可以了?”
“就算退一萬步,霜無的計劃成功,他被驅逐出君家,也應該是被養在普通人家裏,擁有一個完美的假身份,然後終此一生,再不跟我們這個世界的人來往。”
“我想知道你要做什麼。”
“難道你還想養他不成?”
羅成躲閃的目光瞬間凝實,直直的迎上去。
“小藍是個好孩子,他現在落到這個份,多半還是我們搞出來的。但凡有點良心的人,不應該為這個錯誤負責嗎?”
“你看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他什麼都不會,沒人能依靠,他這個樣子回去君家說不定霜無的計劃就真成了!五家就是狼窩狐狸窩!連我都待不住,何況傻愣愣的小藍!我要教他,最起碼要讓他是個正常孩子。我必須教會他語言、走路、進食,然後在兩個月後把他送回去。反正我又不是不能看他了,老子好歹還是一分部的主事,以後彙報工作的時候找個由頭見一見君四少有什麼難的!”
兩人對瞪,最後李永秀冷冷道,“希望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老子自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