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就沒有後來的相見不如懷念。
    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隙縫射進來，停留在藍白格棉布床單上。朱小瑜慢慢睜開眼睛，環顧一下四周，斑駁的牆壁，簡易的桌椅，桌角破損起皮，紅彤彤的已經褪色的拚接地板，她倒吸一口氣，這裏是哪裏，她穿越時空了？
    舉起左手在眼前晃了晃，她沒眼花，能看清這一切，低頭查看全身，完好無損，掐了臉蛋一把，很疼，她沒死沒在做夢。這地方她再熟悉不過，是她剛大學畢業後沒搬進新家之前一直租住的舊房。
    日曆在哪，這是幾幾年，她多大？翻身下床四處搜索，沒找到任何能說明日期的物件，直到打開了書桌掏出一本藍色封麵的日記本來，最後一則日記寫到：“沒有小魚兒的第108天，媽媽依舊難過，沒有人能理解媽媽的痛，孤單到這世界好像隻剩下媽媽一個人，但是媽媽不怕，小魚兒的在天之靈會保佑媽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她明白了，她回到了三年前。憑借日記，她不能猜出這是“昨天”寫過的，還是“今天”寫完的，從枕頭底下掏出破舊的手機，開機後進入時間日期設定，這手機她了解，每次打開後都是這副死德性，像死機重啟一樣，丟失原始資料。憑借記憶撥通了電話，幾聲拉長的“嘟嘟”聲過後，對方接起，打了個哈氣後問道：“小瑜，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吧，你起這麼早，打電話回家幹什麼？你不上課嗎？”
    “媽，今天星期幾、幾月幾日，還有，幾點了？”
    “你看看，你家裏連本日曆都沒有，你怎麼過日子的？”母親抱怨道。
    小瑜一反常態沒發飆，任母親嘮叨了幾句，又重複一遍剛才的問題。
    “五月二十二號星期六，你今天不是有一天的課嗎？”
    “嗯，幾點了？”
    “你表呢？”
    “掉馬桶了。”
    “……五點半。”
    撂下電話，她坐在床邊發呆。如果沒記錯，一個小時後，她就會收到一個短信，她記得自己這一天從早上哭到晚上，哭得眼睛腫成桃子，就因為那個負心漢的三字短信“分手吧”。
    好不容易捱到了六點半，手機適時震動隨即公雞打鳴聲響起，短信進入。拇指按下去，果不其然，三個字“分手吧。”
    好，分手，一定要分，但是她還要先確定一下，於是回複信息，“為什麼？”
    不消十秒鍾鍾，短信再次進入，就好像事先編輯好的，就等著她發問。
    他列舉了她十大罪狀，把她批判得體無完膚，最後總結陳詞說自己實在忍受不下去了，必須分手，必須的必！
    好，分手，必須分手。她不僅舉雙手雙腳讚成，還要送他個分手大禮物，王誌成，你這個忘恩負義不要臉的臭男人，走著瞧吧，我朱小瑜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思緒回到醒來之前……
    王誌成，朱小瑜的男朋友，也是她“天橋外語培訓學校”的同事，打破了兔子不吃窩邊草的規矩，他這個山溝溝裏飛出來的鳳凰男，找了個模樣不賴、身材高挑、頭腦簡單但脾氣暴躁的女同事做女友，兩個人打打鬧鬧分分和和兩年半，最終走進了結婚殿堂。
    婚後，王誌成表現得中規中矩溫文順從，很討老婆歡心，可惜，他隻不過是虛以委蛇，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與朱小瑜的好朋友兼同事已經離異的左丹丹勾搭相好，他騙小瑜簽了授權書和離婚協議書，把兩個人名下的一套房屋過戶給他自己，他變賣了房子，取走了小瑜戶頭裏所有的錢，並用她的信用卡透支了最大額度的現金，打算帶著左丹丹一起，到外地發展，傻乎乎的朱小瑜發現了真相，請了假趕到機場去阻攔他們，在下出租車跑過馬路進機場的時候，被時速超過一百的貨車撞飛，當場死亡……
    她沒死，隻是做了個夢，一個很久以前曾做過的一模一樣的荒誕不羈的夢，夢醒了，她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他第一次跟她提出分手的那個早上。
    本來，她是應該跑到他所在的分校等他下課，求他給自己機會，不要輕言放棄，本來她發誓要試著為他改變、為他付出一切的，本來她能夠挽回他們的感情、重歸於好的，可是，“本來”屬於曾經，不是現在，她朱小瑜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殺人。
    她不會再那麼衝動跑去興師問罪或者送死的，她要磨好了刀，慢慢的把他切成八段，一段一段的扔進鍋裏煎、炒、烹、炸，花樣翻新的吃進肚去。
    王誌成，你這個畜生，你等著瞧吧！
    她同意分手，王誌成反而覺得心發毛，他篤定朱小瑜是愛他的，隻不過有時脾氣太大，她是個外剛內柔的女孩，刀子嘴豆腐心，屬毛驢的，逆毛摩挲她就尥蹶子，說兩句好話馬上心軟。
    王誌成後悔了，分手不過是緩兵之計，就是要朱小瑜投降來著，現在她不告饒，他豈不挖了個大坑把自己埋進去了。所以三天後，他自亂陣腳，約朱小瑜到“萊茵河”敘舊，聯絡感情。
    與平常不同的是，她來的很早，王誌成進門的時候，就看見秋千椅上悠哉喝咖啡的朱小瑜，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美麗動人，因為是獨坐，鄰座的幾個男生時不時拿眼睛瞄她。王誌成忙走過去，坐到對麵，服務生跟上去請他點單，他隻要了杯白水。
    “小瑜，最近好嗎？”
    “好。”
    “其實我們——”
    啪，一個公文袋甩到他麵前，他楞了一下後，才拾起來，沉甸甸的，裏麵似乎裝著錢。
    “數數，看夠不夠。”
    “這是什麼？”
    “房錢。我們兩個不是分期付款在‘杏花苑’買了房子嗎，首付你拿了一半，還給你。”
    王誌成臉色一變，他壓抑住情緒，賠笑說，“小瑜，我們不分手，那天我心情不好，短信你就當沒看過。”
    “錢你到底要不要？現在不要的話，以後別來煩我。”
    他眼珠轉了轉，“小瑜，我的就是你的，萬事好商量。”
    “商量個尾巴，你說不要的，我收起來了。”她鼻子哼著氣，伸手拽過錢袋。
    看她的表情，王誌成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在她收回公文袋之前，搶先拿過了錢。數了數，眉頭皺起，“怎麼這麼少？”
    狗果然改不了吃屎，她嘴角叱出一絲嘲弄，“原本就這麼多。”
    “可是房子漲價了，這誰都知道，你把它轉按揭賣出去，肯定比這個多一倍的錢。”
    “你就值這麼多。”她眼睛眯起，眼底漾起無限的輕蔑。
    “那我不會辦理過戶手續。”他很堅決。
    她料定他會這麼說，掏出手機，翻到一個畫麵，遞到他麵前，王誌成的臉色徹底變青，淡定全無，頓時結巴，“你，你什麼時候拍的？”
    “廢話，當然是在你們偷情的時候。”她瞪著他，目光如刀，“我不和你上床，你就找其他人，還是個欲求不滿的有夫之婦，你的眼光不怎麼樣，她有狐臭腳臭還有口臭，怪不得我總覺得你最近臭不可聞，原來是近墨者黑，掉進了糞坑啊。”
    她就是這麼的口無遮攔嘴上不饒人，難怪自己無法忍受。王誌成強咽下一口怒氣，壓低聲音問她，“你想怎麼辦？”
    “立刻和我去辦理房屋過戶手續，拿錢走人，否則，我一定會讓你當教學校長的美夢變成噩夢。”
    他不得不妥協，當教學校長一直是他的願望，他比朱小瑜早來天橋幾年，看著一個個同期來的男同事都升了職變成了管理老師，他也不甘人後，打算競選教學校長，這一次是兩個大學區要人，無論他能去上哪一個，對他以後的升職都會有好處。痛定思痛，就破財免災吧。
    “好，我跟你去，你要把手機裏的照片刪除。”
    “Noproblem。”
    房子順暢的過戶到朱小瑜名下，他也取走了她的內存卡。隻不過，一個星期後他還是沒能如願當上教學校長，因為競職演說的前一天，校園網裏他成了頭版頭條，他和有婦之夫親吻的照片傳到網上，有目共睹。那個女的是他所在校區的同事，和朱小瑜也認識，幾個人總在一起吃飯，她老公在外地工作，一直兩地分居。
    為人師表，最忌諱其身不正，他犯了大忌，不僅被取消了競職的資格，這件事還被學校的家長們知道，他所帶班級的學生們紛紛退費，還波及到其他班級的正常教學，嚴重影響了學校的聲譽。經總部同意，分校長勒令他和那名女教師停課自檢。
    人們不知道時，溪水是清的，人們都知道時，清水也變成濁的。
    王誌成失業了，他的醜事被同行傳誦，以至於身敗名裂，沒有學校敢用他。
    一個傍晚，朱小瑜在租住房屋的樓道裏被人用硬物擊中後腦，昏迷後被送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