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前，我轉過身，隔著擁擠的人群看了他最後一眼。紅衣似血，丹唇含笑，看得出，他真的很開心。
    開心麼？
    突然想起曾幾何時，他也如今天這般身著喜衣，妖異的紅眸透過儲位仙人，停留在我身上，炙熱而癲狂。在南極星君高喊一拜天地時，推開身著嫁衣的采薇仙子，朝我飛來，仍記得他燦若桃花般的笑靨，像是暗夜中突然綻放的紅蓮，妖嬈奪目，永世難忘！一把將我抱入懷中，朝那些瞠目結舌的神仙們望去，一字一句道，本尊要娶的人，是她，不是她。物事人非，昨日重現，隻覺得心底某個深處聽見冰裂的聲音，不曾改變的是笑容，改變了的卻是麵容……
    “一拜天地。”
    他挽著她一同跪下，那大紅的蓋頭不斷搖擺，晃得我眼睛發疼，周圍的人全都湧上前，將我擠到一邊，眼睜睜的看著那抹朱紅漸漸消失，如同當年他跳下誅仙台的那刻，如此決絕，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二拜高堂。”
    所有人都大聲歡呼著，祝福著，
    “夫妻對拜。”
    心髒似乎在聽到那句話時突然爆裂，劇烈的痛淩遲著我身體的每寸肌膚，一陣陣鮮血從口中湧出，源源不絕，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將我圍住，指指點點，身體一晃，癱倒在地，臉頰貼著那團腥紅，意識漸漸散去。淚眼朦朧中，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他，一身紅衣，絕世獨立，紅瞳閃爍著妖異的光芒，戲謔道：
    “你若走過這刺蝟亭，本尊便答應娶你為妻！”
    “……好，我走……我走……”
    我喃喃地說道，淚水順著眼眶不斷滴落，和血溶合在一起，無聲的啜泣著，唇邊浮起一抹蒼白的笑，眼睛終於合上：
    “……無是……”
    四周一片黑暗，隻能隱約的看到忽閃的火焰，偶爾傳來一二陣痛苦的哀嚎聲，夾雜著無盡恐懼。我跟在一群白衣長發的女子身後向前走著，經過一排排水牢時，成長上萬隻手臂從裏麵伸出，染著鮮血，帶著刀疤，看上去觸目驚心，偶爾抓到女子身上的衣服，便被帶頭的馬麵一刀切下，鮮血四濺，染紅了白色的衣，然後繼續向前走。我麻木的跟著，衣服被扯也由著他們，隻覺得這段路好長好長，不知被濺了多少鮮血，也不知手上有多少爪痕，才到達奈何橋。奈何橋的下麵全是鮮紅的血，不斷翻滾著，偶爾能看見手臂，頭顱。而橋身則是由一根手臂般粗的棍子組成，能過，便過了，不能過，便掉入血海，化為血水。我排在最後麵，木然的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人頭。
    嗬，沒想到，我會在他大婚當日吐血身亡。
    “醉生夢死酒，轉世不相認。”
    一個蒼老而低啞的嗓音響起，從最前麵緩緩傳入我的心中，淒然一笑，那些刻骨的回憶，是否真的能因一杯酒而消逝？如果真的那麼簡單，流兮何必斬斷仙根，掐斷命定的姻緣，背上輪回的劫難，隻為忘了我是誰！如果可以忘記！無是又為何在跳下誅仙台的那刻自毀靈珠，吞入口中，任碎片磨穿他的五髒六腑，鮮血淋漓，隻為了讓痛來清醒與我有關的一切。
    能有什麼疼痛，比回憶還要尖銳？
    “姑娘……”
    孟婆走到我身邊喊道，骨瘦如柴的手中捧著一碗清酒，搖搖晃晃，倒映著我模糊的臉龐。
    “無是，流兮，如斯，晚歌……。”
    最後一次念著那熟悉的名字，眼眶濕潤，雙手顫抖的接過碗，抬頭對她問道：
    “此酒喝下，真的能忘？”
    “嗬嗬，姑娘，隻要你真的想忘，便能忘。”
    “在我喝前，你能否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真的想知道，喝了醉生夢死是否忘記一切，所以，喝完之後，便會跟你講我這三世的情緣，若講到一半，忘了，我便死心過橋，若沒忘，便將我投身到火海之中，我在也不想帶著前世的記憶，投胎轉世，折磨自己了。”
    孟婆聽完，渾濁的眼睛閃爍了下，聲音沙啞道：
    “姑娘，我孟婆活了上千年，從未見過喝了醉生夢死酒還能記得前世記憶之人，若你真記得，便是與我有緣，那麼，我會答應你一個要求。”
    “嗬，人都己死，還要什麼要求。”
    我淒然一笑，搖頭說道：
    “姑娘，凡事別太早開口，我孟婆說到做到，你，喝了便是。”
    孟婆催促道，我捧著醉生夢死，緩緩來到口邊，一飲而盡。隻覺得從口腔到喉嚨，從喉嚨到胸膛，全是火辣辣的，如被焚燒一般的感覺，痛得弓起身子。
    “姑娘，可要繼續？”
    孟婆的聲音中有絲輕嘲，轉身欲走時，卻被我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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