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掠水而過，蝴蝶婷婷而立花叢。夕陽正好，這餘暉照在家門口，照在村子小小的寺廟外。叔公靠在椅子上，喝一杯鐵觀音；阿蘭那行者們正準備敲響寺院的那隻鍾，山上暮靄輕紗繞。琥珀把“劍”放在一邊，坐在蓮花池旁。一縷霞光披在蓮花上，晚風吹拂，輕輕搖曳。兩朵蓮花相互映襯，熠熠生輝。
    外麵下著雪，紛紛的雪花飄不到這裏來。
    奇異樹在大雪中抽出新芽，向天空滋生生命，向天際邀請春天的使者。
    池子裏的水流有聲，琥珀閉上眼睛。一陣音樂從天空傳來，溫柔輕緩，蓮花香在院子裏飄揚。跟著音樂的節奏，琥珀用手指輕輕敲著節拍。指尖與大地的每一次觸碰都那麼美妙。他從不認為自己具有詩人的一點天賦，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比曆史上任何一個詩人都能體會到詩的美。雪飄著，殘霞散綺，一院一樹一人。
    “方丈，如果琥珀不能成功，這盞燈留著給後來的人點亮。”琥珀雙手合十，虔誠地向舍利鞠了三躬。走上前，想吹滅煤油燈。可是那燈搖曳的火光卻如何都不滅，舍利安然地在那裏。“師父保重。”
    琥珀穿著那套白色的練功服，拿著他的“劍”跨出了止戈堂的門檻。回頭看院裏的那棵樹，還是像他從井口被甩出來那樣綠意盎然。從他的保護下走出來，從他們的庇護下走出來。大雪再也不能凍結他，經過奇異樹下，又是一個春天。
    雪域王早就派人迎接他了。他們這一賭局，每個人都放上了全部的籌碼。他們都穿著黑色的鬥篷，手裏都拿著劍，這裏沒有槍，這裏的劍比槍厲害，冷劍。“雪做的卻沒有潔白。”琥珀亮出他的劍，那是一把真正的劍，不是樹枝。有著無比的光芒，他們不愛白色，也一樣不喜歡光。
    琥珀真實地握著劍柄，上麵的劍穗紅得向尚武村的太陽。劍刃一道白亮映著雪地，黑影反照在上麵，晃動。琥珀的頭發長長了，還帶點卷。看著手裏的劍，再看一眼那翠綠。
    劍指雲霄，淩九天雲，茫茫雪海，獨此一個。
    一劍刺過來，往偏一閃，腳帶風起：“秋風掃落葉！”反手一劍，正中咽喉。又是一排衝上來，後麵的越來越多。在稍起的風中站定，琥珀側身，手變換了握劍的姿勢。黑鬥篷逼了上來，心腸一硬：“橫江飛渡！”達摩劍譜上的那畫麵閃現在眼前。
    後麵的越來越多。琥珀知道他在哪裏，他要去的是那裏。
    “上去！”後麵一個姑娘的聲音。她那澄澈的眼神不是一直在琥珀腦海中出現的嗎，她真美。“我們的性命都交給你了。”他們手上都有劍，金剛擎著自己的劍向黑鬥篷裏邊衝邊對琥珀說。雪宮，一百零八樓，頂。
    他怎麼能這麼幹脆地對他們出劍，琥珀以前絕對想不到。當第一劍刺中別人的身體的時候，後來就不再感覺那是個人了。又是大雪，又是那麼多人死在外麵，又是殺戮。幾乎沒有人敢靠近他，他的劍上血滴著。那手臂上的肌肉突起，那靈活的身體。
    他的劍護著他，他要到的是雪宮頂部，那裏才是他的目的地。電梯被封起來了，他注定要累死到那裏。一百零八，琥珀毅然向上跑去。
    “讓你們也知道什麼叫功夫，沒師父的家夥！”金剛像猛虎在黑鬥篷中穿梭，黝黑的皮膚上青筋盡爆。黑鬥篷還是越聚越多，七隻小龍在這裏長嘯。
    樓梯上不斷有人來攔截，琥珀還要停下來與他們戰鬥。頭發上的汗滴順著臉頰流下來，練功服緊貼著身體。“仙人指路！”這一劍又帶出了琥珀的一點力氣，他得堅持。每一個階梯都很矮，每一個人都很少。一個人爬著無數個一個階梯的高度，迎戰著無數個一個人組成的力量。他隻有一個人，那顆跳動的心髒是在某個女人肚子裏十月懷胎後獨立出來的。
    不能去計數走了多少台階，不能去計數已經到了幾層樓。攔截者越來越少，路也越來越難走。那盞不滅的煤油燈，在他眩暈的時候給他指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