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維夏，汶川X中。
    一隊巴士在公路上飛速行駛，排在最後的那輛大巴上，乘坐著即將迎來高考的高三一班的師
    生們。
    “各位同學，此次春遊的目的地是都江堰，為期兩天。這個都江堰啊，它……”
    說話的正是這個班的班主任，亦是教這個班曆史的老師。他姓梓，名帝白，是一個剛從大學
    畢業不久的老師，但是能這麼快就帶畢業班，他自是有一套的。
    梓老師在車前講得興起，回應他的隻有一片緘默——並不是大家都在認真聽講，而是起得太
    早外加畢業班平時課業繁忙，都在打瞌睡。
    “……”梓老師看著這些睡得正香的學生，訕訕緘了口。一方麵是他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情
    況，畢竟現在不是上課時間，他不好意思打擾大家。
    回到座位，梓老師便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眼睛。梓老師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是他的同坐，
    博洋。梓老師掛上招牌式的笑容，道：“博洋，你怎麼不睡？不累嗎？”
    博洋笑的溫和：“不累。”說罷又低下頭去看他的書了。
    梓老師為博洋的笑容失神了一下，這笑容是那樣熟悉，令人感到親切。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
    ，臉頓時紅了，解嘲似的笑了笑，視線轉回手機屏幕，繼續看他的小說。
    看了一會兒小說，困意便陣陣的襲來了，昨夜與隊友刷BOSS刷到了十二點多，今天早上五
    點就起來了，怎能不困？早上喝了杯咖啡才勉強支撐到現在，若非有一副平光鏡遮著，大家
    早就可以看到，梓老師的眼袋都快掉到下巴那裏了。問了下司機，約莫還有一個半小時車程
    ，梓老師便盤算著用這一個半小時便補個回籠覺吧。想著，眼皮已經粘上了。
    朦朧中，梓老師好像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
    “梓老師，醒醒，快到了。”
    在一陣吵鬧聲中，梓老師被博洋輕輕推醒了。
    “啊？”感覺到有人輕輕推著自己，梓老師悠悠睜開眼，“哦，快到了，是吧？”
    清了清嗓子，梓老師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各位同學，目的地馬上就要到了。紀律我也不再
    重申了，下車以後聽從指揮，先到旅社分好房間再自由活動，知道了嗎？”
    同學們異口同聲地答道：“知道了。”
    車很快便駛入了站點，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興奮——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除了一個人—
    —梓老師。梓老師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剛才不打盹倒沒事，搞得現在眼睛一閉
    上就不想睜開了。
    旅社裏都江堰有一段距離，梓老師不由的抱怨這學校真能節省。環境一般，隻能說得上是幹
    淨。其實它地理位置還是很優越的。從窗外望去可以看到岷江。
    “博洋，你睡靠窗的那床還是靠門的？”因為文科多為女生，所以班上唯一的男生便和梓老
    師分到了一起。
    “隨便，梓老師呢？”
    梓老師看了看，窗戶開得被風，便道：“那麼，你就睡靠窗那吧。”
    “好了，你去和他們會和吧，導遊會帶你們遊覽都江堰的。”梓老師略帶疲憊的說道。
    “梓老師不去？”
    “嗬嗬。”他笑了笑，“我以前來過的。”
    梓老師現在隻想往床上一躺，好好睡上一覺。博洋點了點頭，走的時候輕輕帶上了門。博洋
    一走，梓老師便往床上一倒，開始“裝死”。
    這一覺睡到了中午時分——其實梓老師本來還可以再睡會兒的，但是他餓了，是被餓醒的。
    正好是午餐時間，而旅館又不供應午餐，所以梓老師正愁去哪打發午餐呢。
    “老師，你還沒吃吧？我給你帶了點，不知道和不和你胃口。”說著，博洋拎著一盒飯走了
    進來。
    “嗯？謝謝！來的真是時候！”梓老師這時已經顧不上什麼師長的形象了，接過飯盒狼吞虎
    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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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吃飽睡足的梓老師再無理由繼續呆在旅社裏，便跟著學生們一起前去遊玩了。下午去
    的地方是虹口水上遊玩區。
    “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我們的目的地是虹口水上遊玩區，在傍晚四點半之前在這裏集中點
    名然後回到旅社。一定要注意安全！”說罷，梓老師揮了揮手，示意大家自由活動去了。
    聞言，女生們一哄而散，班上唯一的男生博洋有些不知所措。梓老師對博洋有一種說不出的
    親切，博洋又是曆史課代表，所以梓老師便提議，和博洋一起觀光。
    這裏山青水秀，空氣清新，梓老師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幾口。上次來時隻是逛了逛，沒怎麼玩
    ，這一次可不能再錯過了。本來梓老師是打算去參觀一下熊貓發現基地，但是博洋的加入成
    了變數，於是梓老師的目光在附近遊弋來回，最終定在了漂流筏上。
    “博洋，我們去漂流，如何？”
    “嗯，好。”博洋幾乎是考慮都不考慮，便應了下來。
    這是一個無縫晴朗的好天氣。翡翠色的江水與岸兩旁的翠綠互相襯托，淙淙流水帶起一陣一
    陣白色細膩的泡沫，如碾碎了的珍珠。梓老師和博洋坐在漂流筏上，船工隻在必要的時候按
    照提示將船引上正道，其他時間，就任水流托著他們漂蕩。波光粼粼，有那麼一點點刺眼，
    梓老師微微眯起眼睛，感受著這初夏的溫度。
    博洋回過頭去，看見梓老師有些沉醉的看著風景，問道：“梓老師很喜歡這裏？”
    “嗯，還好。你不喜歡這裏嗎？”梓老師偏過頭來，“這裏空氣清醒，風景秀麗，遠離了隻
    市的喧囂……不好嗎？”
    博洋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溫潤：“喜歡啊。”不知是愛屋及烏，還是由衷的喜歡。
    梓老師被博洋的微笑微微迷惑了一下，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不自覺的紅了，訕訕地笑了笑
    ，急忙偏過頭去企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博洋看出了他的窘迫，也無意戳穿他，轉回身去，在梓老師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了唇角，
    眼中帶上了一分欣喜。
    夜，一群學生學著當地人民圍在篝火前跳舞。跳的是什麼舞，恐怕也沒人知道，大家隻是圖個樂嗬。梓老師坐在一旁，看著那些學生跳舞，感覺自己仿佛也回到了高中那會兒。
    “梓老師，加入我們吧！”一個女生跑過來，向梓老師發出了邀請。
    梓老師微笑：“我有些累，你們玩吧，我就在這裏休息會兒。”
    “好，老師你休息好了就加入我們吧，隨時歡迎哦！”話音未落，少女已經隻剩下了個背影。
    身旁多了一個人。
    “你不去和她們跳舞？”梓老師微微挑了挑眉。
    “嗯，我也有些累了。”博洋答道。
    “累了？一會兒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活動，可別錯過了喲。”
    知道他在關心自己，博洋勾起唇角：“老師，你也別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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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老師踩著鈴聲進入教室，身旁夾了幾本課本。“離高考還有二十五天了。”放下課本，“
    廢話不多說，我們開始上課。把書翻到第102頁，上回書……”說著，轉過身去，開始寫板
    書。
    不料剛寫完一個字，腳下便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梓老師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嚇了一跳，一
    個沒站穩往後退了一步，靠在了講台上。梓老師迅速平靜下來，腦海中出現一個可怕的想法
    ：地震了！
    深吸一口氣，梓老師用盡量平靜地聲音指揮道：“快按早操隊伍排好隊，以最快的速度跑到
    操場！快！”
    同學們亦未曾反應過來，直到聽到梓老師的指令，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那梓老
    師慌張的神情，便知情況緊急，來不及多想和問清楚狀況，便急著站了起來，有些人不顧紀
    律，爭先恐後的往教室外跑。
    “請大家自覺遵守紀律，否則如果真的出了事，大家一個都活不了！”梓老師站在講台前，
    看著那個別急著往外跑的女生說道，語氣帶上了幾分威嚴。
    梓老師未曾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想必是生氣了，於是大家乖乖排好隊伍，一個接著一個的
    往外走。梓老師走在最後，他怕萬一真的是地震的話，如果有人來不及逃脫，他可以推他一
    把，說不定能救他一命。
    此刻震動已經停止，有些同學鬆了口氣，而梓老師的臉色卻蒼白了幾分——時間不多了。“
    快！時間不多了！”梓老師又一次催促道，心中暗暗想著：還好，教室就在一樓，不用跑太
    多路。
    “博洋，你怎麼排到這裏了？”梓老師有些奇怪，博洋是班上的班長，應該是跑在前麵帶路
    的啊。
    博洋隻是笑了笑，目光閃了閃。
    隻剩下兩三個人還沒出教室了，地麵又一次劇烈的晃動起來，這一次與剛才不同，是橫向晃
    動。電視機經不住晃動，從電視機櫃裏掉了出來，砸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把那
    些學生給嚇壞了。而此時，梓老師的臉色已經煞白。
    “嗚嗚……”一個女生嚇得腿已經軟了，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另外兩個排在她後麵的同學
    不知所措。梓老師心中暗罵一句，急忙指揮另外兩個人架著那名女生跑。
    三名女生剛剛跑出去，頂上的電風扇也掉了下來，因為晃動，它並不是垂直掉下來的，而是
    直直往梓老師那裏飛去。
    “小心！”博洋眼疾手快地將梓老師推出了門，而他卻被掉下來的電風扇砸到了脊背。
    梓老師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隻知道被人推了出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站穩腳跟，梓
    老師急忙回頭，隻見博洋趴在血泊之中，看著他牽強地扯了扯嘴角：“你沒…沒事…就…就
    好……”
    梓老師急忙想衝過去，卻見牆上出現了一道道深深的裂紋——房子要塌了！
    “快走…不…不要…管…我…同學…還…在操場…”博洋也意識到房子快塌了，見梓老師正要
    衝上來，慌忙阻止道。
    “不要…哭…”說著，博洋又忍痛勾起唇角，彎出一個溫潤的笑容，然後慢慢閉上了眼。
    梓老師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到操場的了，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很想暈過去，但是他知道
    現在還不可以，那些學生還需要他，他必須保持清醒。
    不知在操場上頓了多久，隻知道教學樓在劇烈的晃動中一棟棟的倒塌，空氣中不知何時飄滿
    了血腥之氣。學生們大多哭了起來，是害怕，是擔心，是慶幸。
    直到聽到救援隊呼喊的聲音，梓老師才用沙啞的嗓子回應了幾聲，確定救援隊發現他們之後
    ，才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番外分割線———
    番外初見
    （博洋為第一人稱）
    背上的疼痛分離了我不少的意識，看到他平安，我也便鬆了口氣。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那個秋日的早晨。
    那年升高二，報到那天。我百無聊賴的玩著手機，因為是後麵幾排，在桌上放上一疊書，老師幾本不會發現學生在下麵的小動作的。聽說本學期班主任要換人了，好像是因為上個老師懷孕了，請產假雲雲，總之，我沒興趣。
    “大家好，以後我便是你們的班主任兼曆史老師，請大家多多關照。”聲音略有那麼一點青澀，即使努力讓聲音顯得平靜，但效果真的不怎麼樣。
    他嘰裏咕嚕地說著什麼，無非是些老生常談的東西，不聽也罷。
    “最後一組倒數第一個男生！”他似乎有些惱怒，聲音提高了幾分。
    “說你呢，那個玩手機的。”
    哦，原來是叫我呢，我才想起來，我就是那“最後一組倒數第一個男生”。我抬起頭，對上他有些慍怒的臉，毫不客氣地打量起他。
    平凡的眉，平凡的眼，普通的鼻子，普通的嘴，眉頭還因為惱怒而擰了起來。真是個毫無特征的相貌，扔在人群中定是找不出來的。
    “老師什麼事？”我勾起唇角，臉不紅心不跳。倒是那老師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害羞，臉蛋紅撲撲的，有幾分可愛。
    “咳，上課好好聽！”他見我臉皮這麼厚，一時之間也忘了怎麼說我了，灰溜溜扔下這句話，偏回頭去繼續發表他的長篇大論了，眉頭也平展下來。
    我輕輕嗤笑一聲，就這點功力還來和我玩，再回爐修煉幾年吧。
    正要收回目光，突然被他這個側臉所吸引。好像……在哪裏見過？為何如此熟悉？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叫囂，搞得我心煩意亂的，不由的怒道：“別吵！”
    全班的目光霎時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發揮我厚臉皮的功夫，無視掉。他向我走了過來，神色比剛才更加淩厲。他越走越近，心中那個聲音也越來越大，我終於聽清了：將他擁入懷中!把他融入骨血！
    當然，我並沒有這麼做，因為我適時的暈了過去，原因麼，我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番外2的分割線———
    回憶
    （梓老師為第一人稱）
    看著那吊瓶中的液體緩緩流入我的身體，我突然很想把它拔掉，真的沒必要了，我知道我的
    時間不多了。
    彌留之際，我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溫潤微笑。他的麵容已經有些模糊了，名字也忘了，但是
    我忘不了他躺在血泊之中，對我挽起的那個笑容。釋然的，欣慰的，還有幾分情愫的，那個
    笑容包含了太多太多東西。
    初見他時，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特別是看到那抹有些不羈的笑容，一種熟悉的感覺如瘟疫
    般迅速蔓延。
    依稀記得高二那年春遊，他特意帶了份盒飯給我時，心中那種喜悅的感覺。
    他離去後，我未曾嫁娶，孤單至今。並不是我沒想過交女友，成家立業，隻是每每想到成家
    ，我腦海中第一個浮現起的就是他。
    震後的幾天，我得知父母已經不在了，心中悲痛無比。餘震不斷，我每天在在悲痛和惶恐中
    度過。可不知為何，一想起他，我總會覺得很溫暖。
    我覺得呼吸突然變得很困難，被迫回過神來，我看到有人站在我的床邊，向我伸出手：“我
    等你好久了。”
    “博洋，是你？”那個人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很安全。
    那人有沒有回答我我已經不知道了，我隻覺得意識越來越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