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末之相擁
    懷風慢慢回想著，把過往的一點一滴都拿出來細細揣摩回味，一遍一遍在心裏摩-挲著愛人的臉龐，轉開臉，見那人就在自己的懷中，忽然就覺得很幸福。
    就這樣，抱著你，死也是幸福的。
    懷風低頭輕輕吻迦耶的臉，然後又緊了緊手臂，閉上眼，靜等最後一刻的煙消雲散。
    等待半晌，等來的卻是手中手指的微動，懷風一驚，驀然睜開了眼，心裏止不住顫抖。
    過了一會兒，那手指又是一顫，懷風再也忍不住，低頭去看懷裏的人，隻見那人眼睫顫動，像竹林飄忽的碧鳳蝶。
    “迦耶……”懷風想叫出口，聲音卻是在喉頭卡了一下，變成了一聲嗚咽。
    那人眼睫又顫抖兩下，終於睜開了眼。
    那一瞬間，懷風覺得自己真見到了神跡。
    迦耶看著懷風半晌，突然微弱的笑了一下，張了張口，隱約見是“懷風”兩字。
    稍休歇了一會兒，迦耶終於可以完全開口，聲音卻還是微弱。
    “沒想到，死前幻影出來的，竟是……小懷風。”說著伸手去摸懷風的臉，“原來你在我心裏，已經這麼深……”
    說完又笑了笑，卻是隻看著懷風的臉，不再開口。
    懷風恍若是夢，現在見他動也不動的看著自己，終於意識到愛人還沒死，嘴撇了又撇，一滴滴的淚落到了迦耶臉上。
    懷風三百年來一直剛強，脆弱的情緒都很少表現，隻是這一天，卻讓他哭了又哭。
    迦耶伸手輕輕撫下懷風的淚，忽然勉力抬起身子，竟是要去吻那不斷泛珠的眼。
    懷風呆了一下，感覺出溫熱濕滑的物體輕輕劃過自己的眼瞼，心一陣激蕩，猛然收緊了手。
    “唔……”迦耶不由呻-吟一聲，突然也意識到這人並不是自己死前出現的幻境，而是真的就在自己身邊。
    迦耶一驚，不由頓住了動作。
    “懷……風？”
    “師父……迦耶！”懷風抱著他，卻不由放聲大哭起來。那種心情，那種失而複得的心情，那種三百年的愛與等待，委屈與自責，一齊湧上心頭，再也刹不住。
    “迦耶！我愛你啊，你為什麼逼迫我到這一步？迦耶啊……”
    哭泣中，感覺一雙手慢慢環上了自己的腰，並且越來越緊。
    “懷風啊，我的癡兒……”
    兩人就這樣抱在一處，一個飲泣，一個輕撫，良久未動。直到一陣奇異繞耳梵唱在頭頂響起。
    那梵唱一聲緊接一聲，似乎是千萬人在交錯著吟唱，卻聽不真切那到底唱的是什麼。
    兩人同時一驚，不好，滅神之陣第十天，就要結束！
    這個時候，原先看透的生死卻再也參不透徹，兩心相愛，卻不能相守，這是何等殘忍？
    “迦耶，”懷風扶迦耶坐起來，抬頭看著天際的旋轉的咒語，“可有升天之法？”
    迦耶也看著那處，卻是微微搖了下頭。
    懷風想了想，最終卻是微微一笑，伸手將迦耶摟的更緊一些。
    “如是，那就算了，我們就這樣死去罷。”
    懷風同意，可迦耶卻是又看不開了。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心，便是怎麼都不願這人跟自己死。想了半晌，忽然記起自己入陣前留下的物件。
    那個東西陪伴自己七百年，是明懷靈力所化，自己一心赴死，卻也是不舍得將它一並帶去。
    幻蓮……
    眼見梵唱聲音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迦耶來不及多加思考：“懷風，助我！”說著曲臂胸前，就要強行施法。
    迦耶入陣九天，懷風自是知道九天後狀況，現在見迦耶這樣，忙強力阻止。
    “你瘋了！九天禁錮，你的靈力早已快枯透，怎可再強行施法？”
    迦耶見他著急微微笑了一下：“不是施法，我隻是在召喚幻蓮。這滅神之陣當真厲害，我現在可是一點兒法力都施展不出，所以才讓你助我。”
    懷風聽他這樣說心底又是一痛，見他已經在默念咒語，不得已，隻要鼎力相助。
    在滅神之陣中施法本就多加禁錮，何況其中一個受了重傷，一個傷了心神，兩人施力半天，卻硬是沒將陣衝開哪怕一點點的縫隙。
    兩人見梵唱和咒語越加快速，知道最後的期限就是現在，顧不得太多，懷風忽然將雙手中指咬破，血瞬間便流了出來。但奇怪的卻是，那血並不是向下滴，卻是直衝天空上旋轉同心圓咒語的圓心。
    接觸圓心的刹那，梵唱驀然停止，一個巨大的光圈轟然籠罩下來，頃刻便到了眼前！
    最終……還是晚一步麼？
    懷風不再想太多，一把抱住了迦耶。
    能死在一處，很好，很好。
    ==☆迦◇耶☆==
    熵刃和徽一直站在陣外，看著天空旋轉的咒語和起伏的梵唱，麵無表情。
    那樣兩個人，就會這樣消失在陣法中吧？明河的神祈，以及大弟子懷風，在六師齊出的滅神陣中，魂飛魄散。
    這樣的慘烈，這樣的傳奇，後世究竟會怎樣記載？流傳於人們口中的，又將會是怎樣的傳奇？
    咒語旋轉的越來越快，梵唱也越來越緊急，四周的空氣扭曲，狂風凜淩。
    徽忍不住閉了下眼，腦中劃過那人搖著幻蓮的微笑，還有一直在他背後看著的，神情的眼神。
    迦耶，懷風，生不能同衾，死後同穴，是不是也是一種幸福？
    願你們來生，不要做神……
    就是這閉眼的一刻，徽沒有看到，一朵旋轉著的金色幻蓮，快速飛到了天空旋轉咒語的同心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