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往事前塵
    迦耶受了靈力的反噬，本應是重傷，但等懷風抱著他回到幻蓮宮，卻發現他已經醒了過來。
    那時懷風心急如焚，生怕迦耶有個萬一，抵不住心焦望懷裏看去，卻赫然看見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眼神茫然，心頓時一沉。漸漸穩住了心智，發現迦耶還是那個神情，仔細看去，覺得他一直在看著自己，卻又像透過自己看著某個未知的地方。
    “師父？”懷風來到幻蓮宮後殿，終於忍不住輕喚懷裏的人。
    隻是一眨眼，再去看迦耶，他臉上卻又是以前常見的那種溫和而疏離，似乎先前的怔然隻是自己的幻覺。
    迦耶看著懷風，張了張口，終於道：“我……沒事……”
    “胡說！”懷風想不到他都傷的那麼重了卻還說這樣的話，不由心氣，一些本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你總是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想到自己？！”
    迦耶沒想到懷風會用這種口氣說自己，一時竟有些愣住。
    “你快進入深度暝睡，我替你護法。”懷風知自己心焦多說了話，隻得生生轉了話頭。
    而時才愣住的迦耶，這時卻冷了臉，瞬移出懷風的懷抱，冷聲道：“不顧大局冒然行動，懷風，你可知錯？”
    懷風一愣，他知道迦耶定會為自己冒然出手相助責罰自己，卻沒想到會是這個時間這個情況，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後山冥池思過，十日不得出。”
    說完這句，迦耶竟是自己進了內殿，將懷風留在了門外。
    懷風愣怔半晌，微微抬了抬下巴，轉身去後山冥池。
    十日麼？我等得。
    感知懷風一走，迦耶原先平穩的腳下一個趔趄，幸好手邊有剛才幻化出來的虛無柱杖撐著，方才沒有跌倒在地，不過口中卻是湧出一股股的血。幻蓮開始在眼前旋轉，隻是一會兒，原先的淡紫便變成了猩紅。
    看著替自己分承反噬的幻蓮，迦耶疏離的臉上慢慢顯出些許複雜。隻是站了這一會兒，反噬之力就猛撲過來，渾身的劇痛讓迦耶一個手軟跌撲在地。
    淡紫的發絲落在唇邊，卻不由慢慢溢出一絲笑。
    ……他們，真是厲害啊。那自己是不是就真的可以……放心而去？
    忽然一雙手伸了過來，迦耶來不及抬頭，身子便被人輕輕抱了起來。皺了皺眉，迦耶的聲音竟有些調侃：“再放我些時候，我就真正解脫了。”
    那人沒有理他，繼續往前走。
    “我說的是真的。”迦耶仰起頭看那人。
    半晌，終於聽到一聲類似歎息的回應。
    “知道……”
    ==☆迦◇耶☆==
    冥池，棲神頂後麵的一個半月型水池，終年煙霧繚繞，因靈氣聚集，竟生出許多霧蝶來。霧蝶由煙霧化成，蹁躚時帶著煙嵐，很是美麗。
    懷風一襲玄衣，站在冥池旁，看霧蝶飛舞，似真似幻。霧蝶似乎知道這個人不好惹，竟沒有一隻趨向前。
    靜靜看了半晌，懷風終於壓抑不住心底的怒氣，抬手向周圍的霧蝶擊去。隻見一道氣蘊劃過，周圍的霧蝶頓時成消散的煙嵐。
    是不是，看似美麗的東西，都是虛幻？
    是不是，想要抓到手裏的，都必成空？
    迦耶，你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為什麼不要我留在身邊？我再怎樣，也不會要你死啊！我……我那麼愛你……
    懷風變換指法，兩袖揮舞，霎時冥池上的煙霧盡散，露出澄碧的池水。
    看著你痛苦，我比你更痛，可你……為什麼將我趕離？我為什麼要你重傷？不就是……不就是想照顧你，讓你多看我一眼麼？
    可你還是將我趕了出來……
    迦耶迦耶……
    一指指出，澄碧的水頓時爆裂升高，在空中炸出一個巨大的水花，然後砰然落回。
    四散的水濺濕了那一襲玄衣。
    我懷風看著你的背影三百多年鑄就的鐵心，卻終是抵不住你一個眼神，一個句話。哪怕再心痛，再擔心，雙腳也會按你的吩咐行走。
    無法杵逆你……
    就像，無法不愛你……
    懷風猶記得三百年前，自己在滿是屍體的戰場上翻找食物時，那個如夢似幻的人慢慢向自己走來。他將手輕輕放在自己髒汙的臉上，麵帶微笑。
    “你，願意跟我走麼？”
    早已癡傻的自己隻有點頭。
    “你有名字麼？”
    看到自己快速搖頭時那個人輕輕笑了，一瞬間，自己感到有蓮花在眼前綻開。
    “那你以後就叫……懷風吧。”
    從那以後，懷風便過上了神仙一樣的生活。
    那個美麗聖潔的人將自己拉到懷裏手把手教自己識字，晚上自己就睡在他身旁。他教自己古怪的手勢，然後看見樹葉被擊落。他領著自己走遍明河大陸的每一個地方，看遍每一片天空上的星子。
    “小懷風，”那人將水花化成一條條水晶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笑著看七歲的自己，“好玩麼？”
    “小懷風，”他對十歲的自己說，“我將這些星星摘下來，你要不要？”然後便是一場盛大的流星雨。
    “懷風，”自己已長成個少年，卻開始不敢看他，他笑著抬起自己的下巴，“懷風的下巴最是好看。”然後自己養成了抬下巴的習慣，三百年不變。
    “懷風，”他看著成年的自己，目光卻開始偏冷，“為師要去南盈海，修習不要落下。”
    “懷風，”他看著早已不會老不會死的自己，表情溫和而疏離，“明河的任何一個人，都是我的子民。”
    “懷風懷風懷風……”
    懷風慢慢坐下來，雙手緊握。曾得到，又失去，再也求不得，這是怎樣的痛苦，他早已品嚐了三百年。
    迦耶，我為你等待了三百年，我守著我們的回憶就那麼度過了十萬多個日夜，就等著你多看我一眼，再對我溫柔的笑，可你卻一再轉身，甚至連重傷都不讓我在身邊……
    迦耶，你怎麼就這麼無情無心？
    可現在的懷風，也不是那個隻會默默等待的傻子了，對你的愛早已漲破了心胸，等待也抹殺了任何意誌，現在的我，隻想得到你！
    懷風眯了下眼，輕輕抬起了下巴。但卻在轉眼時發現，原先被靈力擊散的煙霧早已凝聚，而消散的霧蝶，也重新幻化而出，翩躚起舞。
    懷風瞬間感到一陣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