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門口，國公府的輦車旁站著一身丫鬟裝扮的女子正與國公大人交談，雖是丫鬟，卻不見半點與大臣談話的敬畏態度。
    不怪引來守衛們的目光，雖說是個草包大臣，好歹也是陛下親賜的禦史大夫，可這丫鬟自始自終連正眼都沒給國公大人瞧過。
    “意兒，你為何還要與那些草民來往？”
    如意眼底夾雜著一絲嘲諷，冷笑道：“草民？大人怕不是忘了，我的生母就是草民呢。不但如此，她還愚蠢，每日廢寢忘食織布，換來的一點辛苦錢全給一個負心漢讀書去了，隻可惜，讀了書的人哪能再看上低賤的草民呢？”
    李國公神色一愣，不滿道：“意兒！雖然你是我女兒，你也不能這般忤逆為父！”
    “大人莫不是忘了？如意自出生起便沒了生父生母，我姓崔，不信李。是我的養母，現在的母親，也就是您口中的草民將我養大！”
    李國公克製住情緒，歎息道：“意兒，誰年少時沒有犯過錯呢？為父當時無權無勢，如何能拒絕的了謝家千金？若是為父得罪了她，你母親也會跟著遭殃的……”
    我從未想過拋棄你母親，我也並不知曉你的存在，我一知道後便將你接回來了。況且，我當時娶她也是因為她已經有了你姐姐……”
    如意冷笑道：“那麼我是該感謝您了？謝謝你將我接回謝府，給了我一個丫鬟的身份？大夫人是如何對我的您想必也清楚吧？”
    “我讓你以氤凰丫鬟的身份留在謝府，是因為這孩子心地善良，她也對你這個妹妹很是照顧。況且謝婉瑩如今都去世三年了，你還有什麼可……”
    如意雙眼猩紅，沉聲打斷道：“大人慎言，奴婢生來低賤，怎會有這般高貴的姐姐？養母是奴婢唯一的親人，若是您真想彌補對母親和我的虧欠，那就應該尊重我的想法。”
    “罷了，我也老了，飄零半生，如今隻想盡力彌補過往遺憾。”李國公眼神略有緩和，“意兒，你若有什麼需求，盡管來找為父。”
    言罷，見如意不說話，便不再多留，轉身上了回府的輦車。
    如意微微福禮恭送。
    等她走近，有一個看了許久的守衛忍不住靠近，問道：“你這小丫頭是哪個宮裏當差的？竟能與禦史大人套近乎。”
    “鳳仙宮。”
    原是如此，侍衛一噎，不再多言，繼續守宮門去了。
    *
    澧國向來以尊師重道為重，一國儲君的老師自然是更加受人敬仰，東宮太子需親自到宮門迎接。
    寒風蕭瑟，這會又開始飄雪了。
    東宮守衛列仗整齊，所有人都在安靜等待，這場麵倒顯得有些隆重。
    季青臨換了一身繡著四爪金蟒的火紅常服站在最前，阿蘭在一旁為他撐傘。
    傘下之人，紅衣白裘，飛雪映玉顏。
    蘇錦看著他。
    那道清瘦的身影，與腦海裏浮現出的那日在東宮初見他時的樣子重合……
    ＊
    嚴太傅再到東宮時已經臨近戌時，書房大殿內燭火明亮。
    原本給皇子講學本就一直是在書房的，因著這幾日嚴太傅不在，季青臨所幸將書直接搬到主殿溫書。因此，書房裏這方書案上是無書的，一張空空如也的桌子，隻有筆墨紙硯。
    此刻太子殿下正在埋頭答題。
    季青臨鬢角有汗滑落，內心備受煎熬地腹誹道：“要是有本書也好……”
    蘇錦立於季青臨左側，他一手放於身後，看著這小太子緊張的神情，頗有些好奇。
    思及此，蘇錦眼神往他紙上寫的東西一掃，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題目是“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何也？”
    都說字如其人，可季青臨寫字卻是與他的樣貌大相徑庭，滿紙墨烏龜一樣爬的字就不那麼美觀了，與題目工整精巧的字體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字難看就算了，可這答的還完全牛頭不對馬嘴，果不其然，嚴太傅看到他的答案後麵色一愣，然後越來越沉。
    嚴太傅恨鐵不成鋼，又不敢對太子殿下發火，隻得忍著怒氣道：“殿下這些時日竟是絲毫長進都無。為君王者，應當居安思危。《諫太宗十思疏》有雲: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殿下身為國之儲君，怎能連君舟民水的道理都不懂？”
    太傅兩鬢發白，已經五十年紀的嗓音卻響亮如洪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