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陳秋還是的確高估了這幾個人對人類的同胞愛。
    他們的確是對將要被尋仇的那些人類表示了某些程度上的同情，但在聽陳秋說明變異者的強大之後，一句話都沒有多說，直接就開始清理自己還有什麼東西沒拿了。
    相比起伸張正義什麼的，他們明顯更樂意在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時候選擇迅速逃離。
    ——氣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人類的術者雖然從本質上來說還是人類。
    但從秉性，行事習慣上來看，卻又不那麼像是人類了。
    藉由顧明月他們的反應，陳秋能夠想象出其他與他們同輩的初等術者們，想必也與他們的想法差不多。
    再聯想起自己一開始認識祺祥他們那會兒的情形，其實，一開始，就是不同的，然後隨著時日增長，這些不同慢慢變成了普通人眼中的怪異。
    其實一開始，從人類術者出現開始，想必大家都是居住在一起，彼此之間可能都沒有什麼距離。
    但是隨著時光變遷，一開始是同樣起源的種族，慢慢將彼此的距離拉開了。
    時至今日，這距離，已經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普通人類所看到的世界，跟術者們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這樣的距離，讓陳秋不知道該歎息時光的強悍，還是該喟歎人性的複雜。
    或許，這樣的距離是基於對雙方的保護，但卻將人類分離成為了兩個部分。
    這到底算是失策呢，還是也算是達到了最終的目的？
    當然，陳秋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他也就隻是微微在心裏感慨下術者們的淡定，然後帶上怪物們，坐上了回程的車中。
    “我們留下也不會起什麼作用，隻多死幾個人罷了。”這是陳秋問顧明月他們為什麼會毫不遲疑地撤離時，顧明月的回答。
    “況且，”顧明月頓了頓，表情平淡地說：“我們一個人的命，比一個村民的值錢多了。”他沒有絲毫炫耀，也沒有一點鄙夷之意，就好似在說豬肉比牛肉值錢一般。
    他沒有將村民們的性命看得卑微，同樣，在此刻，他也沒有將自己的生命看得珍貴。
    他說的好似就是兩件價格不均等的物件一般。
    “當然，”顧明月突然又笑了起來，“如果隻要我們幾個人的生命，就能救所有的人，那倒也可以去做做看，但很明顯，這可能性無限接近零，”他聳聳肩，“所以我覺得，這樣不劃算的生意，咱還是不別去做的好。”
    陳秋本能地想辯駁什麼“生命的意義是難以用價值來衡量的，”或者說“你怎知在事件中死亡的村民會有什麼樣的未來，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但他話到嘴邊，突然又覺得這樣的說話其實是很空白無力的。
    村民的生命是生命，術者的生命就不是生命？
    他有些不適應顧明月那種對生命漠視的態度，卻又不知要從哪裏說起。
    畢竟這不是特例，而是術者們普遍的想法。
    他或許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卻不可能改變幾個人，甚至幾百幾千人幾萬人的想法。
    術者惜命，同時，對於生命的態度，卻冷漠的不像是人類。
    他們隻是將之當成了一次性消耗的物品，正是因為這一次性，所以才格外珍惜，但哪怕再珍惜，也隻是消耗品。
    或許，這也是由術者們的生活環境導致的。
    當然，陳秋也知道，這種好與不好，不是由自己的態度來決定的，或者正是因為他們對生命的這種冷漠，才使得他們能夠一往無前地肩負起庇佑人類的任務。
    因為對於他們來說，責任才是生命的意義。
    一開始，陳秋與祺祥白薔他們接觸，完全是因為自己被喜歡著，被接受了，所以才滿心歡喜。
    但隨著接觸交往的加深，他漸漸了解到術者這個身份帶來的沉重責任感。
    伴隨著危機四伏的生活工作環境同時，還有從一出生就背負起的義務。
    不停的守護那些都不知自己存在的普通人類，直至生命終結——這就是絕大多數術者一生。
    有些大的術者世家，他們因為家族體係壯大，所以族人中自然有普通人，因為術者身份的便利性，那些普通人類能夠得以更好的生活，雖然無法提供術者們在術法上的幫助，至少在物資生活上，還是能夠幫上忙的。
    但還有很多小型的術者家庭，因為女性術者在孕期就如同普通女人一般脆弱，所以很多女性術者都無法順利地誕下後代，所以他們並沒有眾多的族人，沒有強大的家族背景，術者們每天的消耗也比普通人大，每天隻能靠不停完成任務來維持日常用度，這樣一來，在術法上就無法獲得更多的進展，然後會在某一天，或者某一次任務中，家中哪個成員因為某個危險的任務而死亡，或者僥幸沒死，卻失去戰鬥力，生不如死地活著。
    與普通人類不同的是，術者們，永遠是以自己的身份自豪的。
    哪怕是失去生命，也比不上無法戰鬥來的可怕。
    他們大多數人從一出生就被教導著如何戰鬥，而不是如何在人類的社會中生存下來。
    顧明月那樣能夠藉由自己的本事賺錢的術者隻是少數，而琳這樣能夠與普通人類生活掛鉤的術者，更是隻有極優秀的術者才能做到的。大部分的術者隻會戰鬥，也隻能戰鬥。
    術者們的生活環境跟工作性質，決定了如果不戰鬥，就隻有選擇放棄術者這一身份，或者，死亡。
    從自己一開始進入三界學院時，那些家夥那些可憐的常識就能知道，他們甚至都不知普通人類是怎麼生活的。
    他們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寧靜生活。
    可以說，從確定了術者身份開始，他們就很難再如同普通人類那樣生活了。
    阿澈就是非常明顯的例子，雖然他並沒有術者天賦，也如同普通人類那樣在公司供職，但卻極為不甘心。
    那還是與術者們有關聯的公司，他都顯得那麼格格不入，更加不用說，如同他進入的是普通人類工作的場所了。
    雖然陳秋隻是覺得他有點二缺，但想必在普通人類眼中，一定是奇怪的家夥。
    所以，就陳秋看到的，術者這個身份雖然帶來了某種程度上的便利，但事實上，這也是某種約束，使得這些具備術法天賦的人，從一誕生，就被那個龐大的義務給牢牢籠罩。
    正是因為陳秋算是半路出家的，從一出生開始，他並未接受術者們那種必須保護人類的教育跟傳統，所以，他的這種感觸才會比其他人更深。
    想必連翹再過幾年，也會有跟自己差不多的想法。
    這與個性什麼的倒沒有太多關係，主要是由閱曆決定的。
    接觸的術者越多，這樣的感悟越是強烈。
    他很想問問術者們：“你們圖什麼呢？”
    沒有安靜的生活環境，也沒有安逸的工作，工作過程中充滿了危險，男人不敢有絲毫鬆懈，女人連生下自己的小孩都要做好萬全準備，孩子無法安全成長，老人無法安然到老。
    而普通的人類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但想必，這個問題，是沒有人能夠回答出來的。
    從一開始術者的出現，直至演化成今日，術者們已經以這樣與同胞迥異的生活方式，生存了許多年，他們早已經忘記最初的初衷，隻是依照前輩的生活方式，這樣生活下去。
    他們也隻能這樣，生活下去。
    然後，隨著這樣不同的生活方式，他們與人類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不同。
    術者們有術者的體係，術者的生活方式，人類則也有著自己的發展模式，生存手段。
    雖然起源或許是一樣的，但至少，從現在的狀況看來，已經出現了很多的不同。
    術者，顧名思義，就是使用術法的人，而人類，則是依靠科技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並不是說兩者會不再往來，而是說，哪怕是彼此往來，他們之間的距離，也無法拉近。
    因為從術者的出現開始，就注定了人類很有被分成兩支的可能。
    或許，遲早有一天，術者們真的會從人類這一體係脫離出來，變成另外一支生靈。
    陳秋這樣想法愈發的強烈。
    到時候，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場景？
    陳秋實在是有些好奇。
    不知為什麼，自從成為逢之後，陳秋已經漸漸不再以人類自居了。
    或者是說，在曆經那樣的暴亂之後，他已經做出了放棄人類身份的覺悟，轉而用逢，這樣獨一無二的身份繼續存在著。
    也正是因為此，他對於人類可能將會分成兩支這樣的推測，並沒有太多的傷感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