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跟著祺郡回去時，一樓幾個值班的士兵紛紛將視線落往兩人身上——明顯，他們已經知道了祠堂發生的事情。
    其中一個，大概是個小隊長的年輕士兵試探性地問了句：“吃了沒？”
    祺郡無視。
    連翹抽抽嘴角，然後臉色蒼白，有點虛弱地應著：“……還沒呢。”
    第二句，就直接切入重點：“你們看到了？”
    連翹的臉又白了很多：“……呃，恩。”他又想起了那玩意兒惡心的模樣。
    看到連翹的表情，那位士兵很識趣地揮揮手：“趕緊上去吧，你們的夥伴都回來一會兒了。”
    連翹再次抽抽嘴角。
    現在麵對祺郡的工作內容後，他懷疑那些早早回來的家夥是不是把最惡心的工作交給祺郡了。
    也許是因為這家夥神經比較粗？
    悲催的我也跟著受罪……
    連翹無力地看著蹬蹬蹬上樓的祺郡那小身板——從路上跟他說了那麼幾句話之後，祺郡再次恢複往日那種不知神遊何方的表情。
    上了樓，果然，桌子都擺好了，幾個人已經開吃，見他們兩個進了門。
    陳秋連忙招呼：“快來吃飯。”
    祺郡很迅速地占據了陳秋身邊的位置，眼巴巴地看著他，等待他的投食。
    連翹虛弱地笑了笑：“……那個，我不餓。”他覺得自己看著桌子上那紅紅黃黃的肉類沒有吐出來已經是精神強悍了。
    蔫巴巴地走到角落，將自己的睡袋鋪好，試圖用睡眠來治愈自己被傷害不輕的普通正常十四歲少年的脆弱心靈。
    聽到連翹這樣一說，其他人也轉頭看看他。
    白薔哼了一聲，似乎說了什麼。
    但連翹實在是沒精力管那麼多，跟這些人不一樣，自己之前的生活都是正常的，平靜的，循序漸進的，他甚至覺得自己能夠保持此刻的鎮定而沒有發狂，完全是因為往日的生活已經將自己隱忍的個性磨練出來了。
    他鑽進睡袋裏麵就一動也不動了。
    祺郡轉身，看看那蜷縮在睡袋裏麵，像個蛹一樣的細瘦身子，然後吞下口中陳秋給他夾的食物，道：“很弱。”
    “不用你說也知道。”白薔哼道。雖然口氣上不太客氣，她還是揮手，建構了一個小小結界，不讓外麵的連翹聽到。
    “我們都是一樣過來的。”陳秋微笑著摸摸祺郡的頭，“以前的我們也一樣很弱。”
    “你跟他不一樣。”白薔不滿嘀咕：“這家夥不招人喜歡。”
    “因為要保護他，”祺祥都有點遲疑地說話了，“我們進度都慢了很多。”
    “不要嫌棄小學弟。”祺靜敲敲祺祥的頭：“小秋秋說的對。”
    “小秋秋不一樣。”祺祥也小聲道。“小秋秋那會兒多招人喜歡啊，又是好孩子。”
    陳秋有點無奈地看著夥伴們那不太情願的表情，歎口氣：“一個人的境遇決定一切，不能拿我跟他比。”
    白薔反倒笑了：“你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還有比你更倒黴的麼。”
    陳秋語塞。
    “不是壞孩子。”祺郡突然抬起頭，看著陳秋道。
    大家齊齊一愣。
    “哎呀，難得小郡會給人說好話呢。”白薔最先笑道。
    “他做了什麼麼？”祺祥問祺郡。
    “擦手，給我紙巾。”祺郡愣愣道。“跟小秋秋一樣，很好。”
    聽得祺郡這樣說，陳秋不禁微笑，揉揉祺郡的頭：“恩，我也覺得他不是壞孩子。”想了想，又道：“隻是不太情願而已。”
    “小秋秋真是笨蛋。”白薔嘀咕，然後又瞪了眼祺郡：“你也變傻了，熟男。”
    “小秋秋是笨蛋。”祺郡很認真地說：“我是本能。”
    “小秋秋就不說了，對於一個人的本性，祺郡的直覺還是挺敏銳的。”祺祥也表示讚同。
    “小秋秋就稍微……”祺靜微笑，“不那麼……”
    “喂！”陳秋黑線。
    我這是被你們全體鄙視了麼？
    “沒辦法啊。”白薔聳聳肩，“不然，你去問問你的小弟們，就算他們，也對你很不放心的樣子好不好。”
    陳秋愈發地無語了。
    “原來你這樣的沒自覺。”祺郡瞪著黑漆漆的眼睛，沒有一點表情地說。
    陳秋抽抽嘴角，沒接腔。
    他再次覺得自己地位真的很低。
    就算現在實力變強了，氣場貌似還是很弱啊！
    幹咳一聲，陳秋拒絕在這個讓他沮喪的話題上深入探討：“這個孩子的能力是預見，是很珍貴的能力。”
    “那又怎麼樣。”白薔拿鼻孔看他：“他不喜歡，他也不願意接受自己的能力，再珍貴也沒用。”
    “我記得，郭止衍學長，就因為想要強化這方麵的能力，將其他的全部都放棄了。”陳秋小聲道。
    大家聽得陳秋那麼一說，全部都沉默了。
    郭止衍的事情雖然沒有大肆宣揚，但基本上他們幾個能力較為出色的基本上都了解一二，同時，他們也與郭止衍或多或少有點交往，所以陳秋這樣一說，大家的情緒都低落了下來。
    看到大家的表情，陳秋連忙擺手：“啊，抱歉，我不是故意……”讓大家難過的。
    “傻氣。”祺祥敲敲他的頭：“這不是你的問題，道什麼歉。”
    “那是郭前輩自己的選擇。”祺靜淡淡道。“該為他驕傲。”
    陳秋露出個勉強的笑容：“對啊。恩。”
    還是祺郡，大約是發現他們幾個偏題太遠了，戳戳陳秋，然後指下連翹：“他。”
    “喔對。”陳秋愣一下，笑，“對啊，我們在說連翹的事情嘛。”
    其他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白薔嘀咕：“瞧這樓歪的。”
    “網癮少女。”祺祥立刻吐槽。
    “喂！”白薔豎眉。
    “別亂講。”祺靜微笑道，“白薔怎麼會是網癮少女呢？”
    難得祺靜會與白薔一戰線，陳秋睜圓了眼看他。
    “明明不是少女，是女青年了嘛。”祺靜笑/眯/眯道。
    陳秋含在口裏的一口湯差點沒噴出來。
    “網絡失足女青年。”祺郡結論。
    白薔大怒，手中勺子朝著祺郡的臉上就飛了過來。
    祺郡迅速躲開，然後看看牆壁上那釘入半邊的勺子，又看看白薔：“暴力噴火女。”
    ……我覺得，你的網癮程度比白薔還嚴重啊，小郡。
    陳秋黑線。
    “那個，我覺得啊。”在白薔再次飛過來的盤子旁邊，陳秋弱弱地試圖將話題轉回正軌。“連翹的能力那麼珍貴，如果能夠熟練，往更高層次發展，一定很了不起。”
    “那也得他肯用啊。”白薔一邊丟碗，一邊朝陳秋沒好氣地回到。“你看他這麼久，有透露半個字麼？”
    “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他不願意使用，但是他不肯使用能力，就是廢物。”祺祥閃避著白薔的符咒，一邊回答，“在術者的世界裏麵，不使用術是活不下去的。”
    “我的是武術。”祺郡很靈活地閃開白薔的攻擊，“而且，身體也由術法煉製而成，本身的存在就是術。”他是指自己的鐵娃身份。
    “小秋秋想讓他使用術法？”還是祺靜較為冷靜，當然，白薔沒有攻擊他也是一個方麵。
    “恩。”陳秋點頭，無視了身邊鬧騰的夥伴：“而且是心甘情願地使用。”
    祺靜笑了笑：“那他要是一點都不肯呢？”
    “那就一直磨著他。”陳秋認真的表情證明他不是開玩笑。“直到他肯為止。”
    “術是沒辦法勉強的啦。”祺祥百忙之餘還插嘴。
    白薔一聲咆哮，手中的符紙甩到了他手臂上，頃刻就開始燃燒，祺祥立刻哇哇的嚷嚷起來。
    陳秋覺得，能在這三隻上躥下跳的家夥中，平靜對話的自己跟祺靜，實在是定力非凡。
    他鎮定地側頭，躲開白薔亂丟的符紙，道：“他沒有退路，如果不肯心甘情願使用術的話，也沒辦法變回普通人，能力不會消失，但生活卻還是老樣子，這樣下去，不是犯罪者就會自我毀滅。”
    “你幹嘛這樣在意？”祺靜似乎也有點不解，眨眨眼。
    陳秋笑了笑，道：“大約，我們都是普通人來的吧。”
    正是因為自己一開始也是一無所知的普通人，所以才能夠明白連翹的心情。
    而自己得到了大家的溫柔對待跟引導，他也希望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想了想，又道：“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讓我去做連翹的直屬學長了。”
    “我隻是將收獲到的，重新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