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一本非常大，打人非常疼的書搖搖晃晃往自己所在移過來。
    嚇得差點沒尖叫的他及時捂住了嘴巴。
    瞪大雙眼的同時才看到書上麵還有一雙小手，書下麵有雙細細的腿，偶爾從書後麵會晃出幾縷銀色的發絲。
    換而言之，其實這隻是個個子太過於嬌小的人扛著一本過於巨大的書導致的靈異場麵。
    眼見對方扛著書走的非常辛苦，少年走到對方麵前詢問：“呃……要我幫忙麼？”
    書後麵探出一張慈祥的麵孔，朝少年微笑：“啊……是人類的孩子。”
    呃？人類的孩子？說話怎麼怪怪的？
    “那有勞了。”老人家毫不客氣地將手上的書往少年一塞，直接撒手。
    哇嗚……
    少年手忙腳亂地用力抱住書。
    這書好重！
    估計大概有二十多公斤……
    這真的是書麼？該不會其實是鐵塊吧？
    由於手上沒有了重物的關係，老人輕輕鬆鬆地走到一直閑閑坐在那裏翻書的男人麵前：“印老板，我想買這本書。”
    “哦。”男人哼了哼，“價錢看了吧。”
    原來這個好心人是開書店的。
    少年在心裏暗忖。
    “這個，給你。”老人從衣袖中拿出一個裝著鮮紅液體的瓶子放在了男人身前的桌子上。
    男人的目光從書裏暫時移開了一下，看看那瓶東西，然後點點頭：“定金我先收了。”
    這瓶紅顏料是定金？！
    “多謝印老板。”老人笑著朝男人鞠了個躬，然後轉身，朝站在自己旁邊，努力扛著那書的少年道：“唔……能否請你幫忙將書送到門口？”
    “啊……”少年呆了一下，然後看了看那非正常人身高的老人，點點頭：“當然可以……”
    “那麼跟我來吧。”老人微笑著走前麵。
    少年看了眼還在“書海遨遊”的男人，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隻是借他浴巾用一下下沒關係吧，應該不會讓他生氣吧……
    老人打開了剛才九黎出來的那扇門。
    這後麵居然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樸實的村落！
    少年張大了嘴。
    這個城市還有這樣的地方麼？
    老人微笑著對他道：“送到這裏就好了，把書放下吧。”
    “放下？”少年呆呆回應。
    “丟地上就可以了。”老人笑著，“快點。”
    “喔。喔……”少年順從地將書往地上一擱。
    “辛苦了。”老人笑道，“這個對於我們來說，是很難拿動的，要不是你幫忙，我都不曉得能不能搬出來呢。”
    啊？
    少年不解地看著老人。
    雖然這書是重的離譜，但是不至於沒辦法搬出來吧？
    老人卻隻是笑：“對了，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這個，給你。”遞過一片樹葉。
    啥？
    少年哭笑不得地看著對方手中那片蔫不拉幾的黃綠色樹葉。
    樹葉？
    “好了，你該回去了，不然就沒辦法回去了。”老人笑著將樹葉塞進少年手中，伸腳往少年腳上踩去，在對方下意識往後縮進門內後，微笑著合上門：“謝謝你，人類的孩子。”
    少年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手上的樹葉。
    “是狐狸的樹葉。”不曉得從哪裏蹦出了女孩嬌嬌的聲音。
    呃？
    少年朝發聲源看去。
    原本男人坐的位置上坐了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梳著樣式很複雜的發型，穿了一身紫色的衣裳，大大的眼睛，嘴巴小小的，臉蛋也是挺漂亮的鵝蛋型，此刻，她正大搖大擺地吃著桌子上擺滿的點心，一邊還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由於對方跟自己年紀相仿，又是這麼漂亮，少年有些為自己的形象不佳而且羞赧——他記得自己全身上下就圍了條浴巾。
    四處張望著，試圖找出原本在房間內的男人。
    “你在找渚大人麼？”見少年不搭話，女孩也沒生氣，依舊跟他說著。
    “渚大人？”雖然自己現在的樣子實在不適合跟人家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說話，但一直不理人更是不禮貌，於是少年還是回話了。
    “就是店主啊。”女孩子笑著喝口茶——她的動作非常好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非常有教養的有錢人家大小姐。
    “恩……”少年遲疑地應著，“他去哪了？”
    “清理庫房啊。”女孩笑答，“我們都幫不上忙，去了會被討厭的。”
    “庫房……是書庫？”
    “對啊。”女孩子點點頭，“好麻煩耶，我不喜歡那裏，書的氣味很奇怪，很討厭。”
    書的氣味，很討厭？
    是說紙張油墨的氣味很討厭麼？
    “啊，我叫夏裳，你呢？”
    夏裳……
    真好聽啊，真是個好名字。
    “……我叫陳秋。”因為秋天出生的，所以就有了這樣一個平凡的名字。
    “小秋秋。”女孩點點頭，自發地將陳秋的名字改成了昵稱。
    “陳秋。”陳秋有些尷尬地重申。沒有哪個男孩喜歡這樣的昵稱。
    “小秋秋。”但明顯夏裳小姑娘很滿意。
    “……我要走了，”陳秋放棄了糾正對方的想法，“你能告訴我店主在哪麼？我跟他說一聲。”
    “可以啊。”夏裳爽快地答應了，“那些書應該不會討厭你。”
    書不會討厭我？
    又說了奇怪的話。
    陳秋發現這裏的人說話都怪怪的。
    難道是因為我太久沒跟人正常交談，所以總會害對話往奇怪的方向發展麼？
    “就在這裏。”突然夏裳一把將手邊的紅木桌掀翻，桌子倒地後發出了巨大聲響。
    陳秋被嚇一跳。
    這小姑娘好大力氣！
    然後看到茶幾下麵露出了個供兩人出入的入口，裏麵有橘黃色的光芒透出來。
    呃？奇怪，剛才我怎麼沒看到茶幾下麵有這樣的入口？
    “唔……”夏裳露出了厭惡的表情，“討厭的氣壓……”同時對陳秋道，“就在這裏，下去就好了。”
    “啊……謝謝。”陳秋慢慢走過去，往下看了眼。
    隻看到樓梯。不曉得從哪裏發出的光芒，將樓梯裏麵照得很亮堂。
    雖然覺得這裏很奇怪，但是目前為止，似乎沒有什麼讓人厭惡的事情發生。
    試探性地往踏上樓梯。
    沒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無論如何，必須要跟那個好心人借浴巾才能出去的，對了，還有謝謝他今天的招待。
    然後等會兒走的時候要記得把打包的飯菜帶走，夠我吃幾天的呢。
    一邊這樣美美地想著，陳秋一邊往下走。
    這個樓梯頗長，繞過了幾個拐彎後才抵達地麵。
    推開樓梯盡頭的門，陳秋不由地為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太壯觀了！
    就仿佛被翻倒的積木盒。
    各種顏色各種大小各種材質的書混雜在一起，堆得極高，已經到了天花板那裏。
    看這架勢，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是垃圾焚燒場。
    最頂上，店主大人蹲在那裏，看著自己。
    雖然這個地下室沒有風，但男人的頭發就是在微微飛舞著。
    “那個，好心的先生，我要走了，跟你道別一下。”陳秋仰起頭，衝男人喊道。
    “書山”如此之高，他甚至懷疑對方能不能聽到。
    男人慢慢走了下來。
    讓陳秋驚訝的是，書搭起來極不牢固的架構居然也能讓男人穩穩當當地走到了自己麵前而沒有倒。
    “……你……”男人鏡片後的眸子盯住他，“告訴了人名字。”
    “恩？”陳秋愣一下，仔細想想，“啊，對啊，是夏裳……”
    “夏裳。”男人冷哼，“是嗎？她也告訴你名字了。”
    “啊？”陳秋不明白男人為什麼糾纏與這個。
    “夏裳是妖。”男人丟下這麼一句，“你們知道彼此的名字，就證明了羈絆的存在，隻能遺忘。”
    陳秋愣頭愣腦地看著男人。
    腰？夭？妖！
    ……是說，妖怪麼！
    傳說裏麵存在的那種精怪？！
    “十分鍾後，你將會遺忘這裏。”男人說完，又繼續爬上書山翻弄著書本。
    在陳秋這十幾年短暫的人生中經曆的並不算很多，但是他至少一直是個無神論者。
    男人這樣一句話說來，與其讓他覺得震驚惶恐，還不如說，沒有一點真實感。
    看著男人皺眉不耐煩地翻著那成堆的書本，不由道：“……我覺得你應該整理一下，這些書。”明明剛才聽到了奇怪言論，心思卻分散到了其它事物上。
    難道這是人驚訝過度的反應麼？
    男人冷冷回答他：“我們都不擅長整理。”
    是說妖怪都不擅長整理？
    妖怪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陳秋在心裏兀自想著，嘴巴上又道：“分類就好了。”隨手揀起腳邊的書。
    上麵寫著端端正正地漢字——“你想戀愛麼”。
    啊？這是啥啊？
    將一本黑色金邊的大書費力翻過來，上麵是複雜的繁體，封麵上的幾個舒體字陳秋認得——“滅神訣”。
    旁邊還丟了一本藍皮的，上書——“妖怪進化史”。
    ……
    陳秋無語地放下手上的書。
    “怎麼分類？”不曉得什麼時候男人又下來了，順手將手裏的那本紅色的書往“山上”一丟——明顯他要找的不是這本。
    “唔，恩，就是按種類啊，”陳秋努力回想自己在書店打工時學習到的，“比如按國家——呃，就是種族，再是年份，然後是書的類型，技術類或者文學類之類的……總之，要是分清楚的話，很方便的，對了，做個統計什麼的最好，然後登記起來，這樣找起來就更方便了。”
    “人類還真是奇怪的種族。”男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對方的臉意外地柔和的下來，這讓陳秋壯著膽子說了一句：“那個，可以不要忘記這裏麼？”
    “哦？”男子揚揚眉。
    “我沒有親人也沒有人願意跟我交朋友，我不會說出去，所以，能不忘記麼？”
    “為什麼？”
    “呃，為什麼？”陳秋也隻是一時衝動，現在被人反問也不曉得怎麼回答。“我腦子不好，所以也不曉得怎麼說，但是，如果有一段記憶不存在，那不是很奇怪麼？我不記得了，但事實上，我經曆過。總覺得，這很狡猾。”小聲嘀咕著，“這對被忘記的人不太公平。”
    男子想了一下，然後道：“你說的有點道理。”
    “對吧。”陳秋開心地揚起臉。
    “好吧，暫時可以不消除你的記憶。”男子道。
    “真的嗎？”陳秋高興地咧嘴笑了起來。“你真是好人。”
    “我還有話沒說完。”男子打斷他的開心，“做為代價，你留在這裏幫忙整理書庫。”
    “啊？”陳秋愣住。
    “這裏的一切都是需要代價的。”男子笑的有點不懷好意。“既然答應你不消除你的記憶，做為代價你要為我整理管理這些討厭的書。”看樣子，這些書帶給他的困擾不是一點點。
    “……我好高興……”陳秋喃喃道。
    “啊。”這下，發愣的是男人了。
    “你真是好人。”陳秋雙眼閃閃亮地看著男人，“你真是好人！”
    “哈？”男人莫名其妙地看著陳秋。
    “我現在有地方住有飯吃了。”陳秋開心地快要飛起來。“多謝你啊，請我吃飯，還給我工作，現在到處都不肯雇傭我，我總是吃不飽，晚上睡覺的地方還很大風，太好了，謝謝，謝謝……”他幾乎要喜極而泣。
    我說過，這隻是代價吧？而且，幫妖怪做事讓你這麼開心？你拿出點人類的尊嚴來好不好。
    男子無語地瞪著眼前已經開始哼起奇怪小調的少年。
    “那麼，老板，貴姓？”
    “大家都叫我印渚，你可以叫我印先生或者印老板。”
    “那印老板，我今天可以開始工作麼？”少年滿懷期待地看著男子。
    印渚瞪了眼前這沒有人類自覺的少年一會，才道：“你不害怕麼？妖怪。對於人類來說，是異族吧？我記得人類很排斥的。”
    “害怕？”陳秋思考了一下，“目前還沒有造成實質性的損傷，所以不害怕，而且，就算是人類，也一樣可以毫不在乎地傷害人類啊。沒有僅限妖怪啦。”樂觀地笑道，“我隻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印渚看了看陳秋純淨的眸子一眼，哼了哼，轉身：“這樣的書庫還有三個，夠你整理大半年的。”
    “三個！”陳秋驚呼。
    現在知道你麵臨的工作有多大強度了吧。真是沒自覺的人類。
    “太好了，看樣子，我這個工作可以持續很長時間。”陳秋歡呼。
    印渚黑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