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不歸 第二章 隻是朱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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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進來,例行公事的太監宮女打掃房間,侍候我更衣梳洗,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若不是手上被咬的印記還殘留著,我真的會以為,昨晚我靜靜沉睡,一切都是我在夢中胡思亂想。
園中早春的空氣,新鮮的沁人心脾,可是我的鼻息間,仍留著昨夜嬴政帶回的陌生的味道。繚繚繞繞,像在我的嗅覺紮了根,揮之不去,鬼魅似的折磨著我。我愛玉蘭,所以園子裏也種了幾樹,隻是零星地出了些花苞,卻已是格外的惹人憐愛。
隨手擒起一支,在鼻間深嗅,恍然記起上一次迷醉於玉蘭花香,那次玉蘭花開放的時間不知為何晚了些時日,他送了我玉蘭花的墜子和發飾。
想起在歌舞坊摔成兩半的發飾。
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預示著什麼了。
發呆,或說的禪意一些,冥想,是一件很好的事。它能讓你的腦子瞬間空空的,什麼都不想,又是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如麻醉藥一般,明明有傷口,卻可以感覺不到痛。
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樣。所以,一整天的時間,基本是靠發呆來打發。很多事情想不通,過不去。卡在那裏的時候,就發呆。
嬴政回來的時候,我在那裏發呆,坐在榻上。其實從前遇到想不通的時候就睡,可是今天我睡不著。
“菀兒,怎麼了?”他看我失神,問我。
我看他正要坐於案幾前,覺得他所謂的“問詢”隻是一種,慣性而已,隨口問問而已。
既然如此……話到嘴邊,就咽了下去。
其實……
我想問他昨晚到哪裏去了。
我想問他他是不是喜歡上楚楚了。
我想問他到底還喜歡我嗎。
我想問他前方戰事是否有好轉。
我想問他饑荒是否有了轉機。
我想問他好多好多問題,可是,我覺得我要是問了,就等於自己捅破了這層窗紙,是什麼,就曆曆在目沒有的改變沒有的轉圜的餘地了。所有假裝的驕傲假裝的微笑假裝的一切如常都會瞬間破碎得一塌糊塗。
直到無法挽回的局麵。
我就這樣帶著滿腹的疑問沉默地看著他。
一切好像沒有變,但是,我的感覺不會錯的,一切都變了。他變了,我變了。我們都變了。隻是我們誰都不說。一切都是假裝出來的。
他還想攜手於菀,四海共遊嗎?
隔得太遠,袖口太長。我連他的手都看不到,更何況是那枚扳指?
我微微歎了口氣,隻是躺在床上。
睡不著,不敢翻來覆去,怕被看穿心事。我就這樣背對著他躺著。
聽到輕微的響動,我屏住呼吸。
轉身,已沒了嬴政吳順等人的蹤影,我起身,裝作若無其事地出門,嬴政他們一行人就在前麵不遠不近的地方,我鬼使神差地跟上他們,我知道追根究底的結果,可是偏偏就這樣死心眼,可在心裏還是暗暗祈禱,希望自己隻是自作聰明。
明明滅滅,搖搖曳曳,眼前的景象,若是換一個時間換一個空間,其實很美。
紫色的身影嬌呼一聲,小鹿一般撲到夜一般沉靜的男子懷中。柳枝清白,如男子的柔情。男子慢慢環住他,用無數次環住我的雙臂。仿佛女孩隻是融入了靜謐的夜色,如紫色的明月。
同樣的手臂,隻是手臂裏的人不同了。仿佛愛憐,仿佛怕這樣的夜這樣不勝嬌羞的女子,會受凍一般。可是,他可知道,隻是不遠處的我,此時已經像掉進冰窖一般,快要凍死了。
濃濃軟軟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我耳中:
“大王叫楚楚等得好苦!”
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人約柳梢。
我早該知道,蒙在鼓裏的,隻有心存幻想的我。
黑衣男子並沒有說什麼,隻是牽著紫衣小鹿的手,再自然不過地走進身後燈火通明的小榭,仿佛回家一般。
我轉身,夜風吹過,我隻是穿著睡衣,冰寒入骨,雙手抱緊自己,仿佛這是唯一可以讓自己停止顫抖讓自己暖和一點的方式。流著的眼淚,因為風吹的原因,本隻有兩行的清淚在整個麵目蔓延。排布出難以言喻的悲傷的蛛網,囚住了我的心,再也掙脫不開,隻是困獸之鬥。
我一步一步,再沒有來時那般腳步輕盈小心翼翼。跌跌撞撞,幾次都要絆倒,卻支持著隻是踉蹌。
李菀,堅持,堅強。
我可以的。
接受真相,是一件殘酷的事情,但是,毒瘤在身上長得時間久了,在身上擴散,自己便再也萬劫不複了。
不如親手將它生生剜掉,哪怕連皮帶肉,鮮血淋漓!
守夜的小太監看到我失魂落魄地回來,有點不知所措:
“菀姑娘,你……”
“沒事,出去走了走,太冷了,所以這個樣子……真的沒事……”
“那奴才給您拿薑湯?”
“不必了,我去床上躺著就好。對了,別和大王說了……”我淒然一笑,“他沒空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分心。你去睡吧,我沒事……”
“這怎麼行呢,姑娘您……大王會……”
“不會的,我沒事,真的,去睡吧,乖。”
人窮則反本,說的一點錯也沒有,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打回原形,混沌的狼狽不堪。也好,變回那個可以裝得很堅強,可以滿不在乎,可以笑得沒心沒肺,忘記自己煩惱苦痛的女孩子。
看這個小太監還是傻傻的站著,我勉強給了他個笑容,道:“要不幫我打盆熱水,我洗個臉就沒事了。”
小太監一聽,樂了,不一會兒打了熱水回來。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他這樣照顧我,怕是出了什麼事情自己擔待不起吧。我就著熱水洗了臉,仿佛有神奇的力量,淚水同傷痛一起隱形不見。我對著鏡子給了自己一個最熱切的笑臉,哪怕再無助,也要堅強。感情這東西這麼奢侈,求不得,總可以給自己一個物美價廉的微笑!
李菀,灑脫些吧。
洗了臉,蓋著被子,總算是暖回來了。其實我可以照顧自己很好的。一切的溫暖都是自己給的,不要寄希望與別人。
仍是失眠。
感到嬴政回來,攜著絲絲寒氣,躺在我身邊。
原來所謂幻覺,都是自己在騙自己。可是我現在選擇不再自欺,哪怕現實是這樣的冷酷無情無法接受,我也要選擇釋懷。
我轉過身,看著嬴政玉雕似的臉。
像他醒來前夜一樣,緊閉著的微挑的鳳眼,刀削一般的骨骼,還有……還有我留戀的唇,很想再吻一下,笑自己傻,隻是指尖輕觸,觸手冰涼,沾了夜的露珠,微濕。
用一夜的時間,端詳他的臉,仿佛永遠刻進腦海。
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