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太監王遷輕輕掩上殿門，頂著異族護衛嗜人的目光低頭向後退去，約莫三四丈才停下，遠遠將新帝含義不明的笑聲隔開。
    耳不聽、眼不見、心不知。
    站了一會，正覺腿腳酸楚，忽有幾片枯葉夾著一陣冷風落在他臉上。
    是院東那幾棵紫桐。
    隨手拿下細細在掌心擵搓，心思卻漸漸跑遠了。
    這些契國進貢的紫桐樹總是耐不住南方的濕熱，發枝晚也罷了，就連這焦枯之勢也比園裏別的樹要早。實在奇怪。
    不過，也是秋時到了…
    算起來，還剩兩年。後年這時候，就能出宮了。
    出宮後，再買上三畝薄田…
    “啊——”淒厲的嘶吼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突地打了個冷顫，低下頭不敢再胡思亂想。
    少頃，殿門被人推開。滿院的侍衛太監慌忙跪了下去。
    趙誠跨步出來，臉上似有幾分怒氣，細看下又消失的無影無蹤。整潔無皺的明黃從王遷麵前略過，停了停，淡淡吩咐：“德王身體不適，去請方禦醫來無染殿為德王‘診治’…”說完，卷著突然徹骨的秋風從容向外走去。
    直到那抹明黃消失良久，王遷才扶著柱子顫悠悠站起身來。侍衛臉上愈加鄙夷，他不敢看，隻低頭加快了腳步。
    殿裏一切如常。滿地碎瓷殘書，任人踐踏，底下樊西進貢的地毯蒙了層層灰塵，稍一走動便浮起，嗆得人陣陣咳嗽，鮮紅的綢簾更是早已腐成碎布…最裏麵是尚算完整的雕花木床——那人伏在床邊一動不動，似是已經暈了過去。
    吃力地將他挪到床上，王遷取來藥膏、水盆，細細擦拭。
    那人身上布滿了鞭痕，新傷舊傷密密麻麻，幾乎找不出一處完好的地方…即便如此，那些青紫濁痕依舊觸目。
    清理完這些，王遷拉過被子，將被角掖好，才端著水退了出去。
    隻這半盞茶的時間，那人一點轉醒的跡象也沒有，獨獨眉目糾纏，似是陷入無邊苦難，一絲一毫不得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