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而言，這是噩夢…麼？
    大概不算吧。
    燈光依舊白亮，照在被汗水打透的人兒，微粉的皮膚上，產生的是果凍一樣的視覺效果。李毅然有些迷糊地抹了一把額頭，卻發現自己沒怎麼出汗。
    佐佐側著身，伏在被子上，呼吸漸漸變得平緩，眼睛卻始終大睜著，失神而微紅。
    李毅然把腳放進地上的拖鞋裏，頭還是暈的：喝水嗎？我去倒。
    嗯，要。佐佐的聲音有點啞，但畢竟還是回應了，而且回應得很積極。
    李毅然心裏有了幾分底。
    水剛被拿過來，有人就像渴壞了的小動物一樣爬起來，接過碗來，猛地喝了一口。李毅然忙說：燙，小心燙！可是佐佐也不傻，那一口雖猛，卻沒一下子咽進去，含在嘴裏，被燙得皺了皺眉頭，之後才喝下。
    還要嗎？李毅然問完，看到他愕然地抬頭看自己，趕緊解釋：我是說水。
    佐佐點了點頭。李毅然隻好再去倒。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小東西的心情…貌似不錯啊。
    第二次拿水過來的時候，佐佐顯然沒有剛才那麼著急了，小心翼翼地接過碗去，抿了一口，又遞了回來。
    怎麼了，不喝了？
    不是，依然喝一口。佐佐的目光有些躲閃，不過聲音卻是溫柔的，溫柔而愉快。
    哦，好。
    依然…謝謝。
    李毅然險些把喝到嘴裏的水噴出來：咳咳…不用啊，一碗水而已。
    佐佐笑了，笑得很淡：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不知怎麼，佐佐這突然的大方和鎮定，反而讓李毅然覺得臉上發燒：那就更不用說什麼謝了，別想那麼多，睡覺吧，啊。
    嗯。
    燈被關掉，房間變得黑暗。遠處街道的車燈，偶爾掃過緊緊拉著的窗簾，送進來短暫的白光，淡而模糊。
    床的空間很有限，兩個人都躺在上麵的話，很難避免身體上的碰觸。可是，現在這兩個人，好像都想要避免。
    佐佐似乎已經睡著，他大概真的很累了，而李毅然的累比起他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換做往日，一定會沾到枕頭就昏過去，隻是，今天的心情有些異樣。
    佐佐的表現很好，當然，李毅然指的是後來。
    作為大夫，類似的情況見到過不知多少次——很多情況下，是人的想法本身，而不是他們的身體機能有任何問題，比如說暈血。如果一個人堅持認為，自己的暈血是不會好的，甚至已經變成了生理反應，那麼之後的所有抽血、意外出血或者見到別人流血，都會兩腿發軟，眼前發黑，除非有一天他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李毅然上大學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學護理專業的師姐，暈血暈得厲害，實習的時候給病人打吊瓶，不小心紮出了一點血，就嚇得“噗通”跪倒在了地上，為此還被延遲畢業，然而後來，就是這同一個人，成了外科手術裏的高級助手。李毅然問她是怎麼做到的，她說，因為自己有了小孩啊。
    李毅然莫名其妙：這有關係嗎？
    她笑：關係大了。那次我發燒很久都不退，還不敢吃藥，因為在哺乳期，怕影響孩子，隻能硬著頭皮上醫院檢查。老公又不在家，我隻好把孩子抱出來，抽血的時候，孩子就在我臂彎裏，我就想：要是我昏過去，或者不是昏過去吧，隻要一鬆手，孩子就會掉到地上，所以，我不能暈血。
    李毅然當時還不怎麼相信：想不暈就不暈了嗎？
    她點頭：不是想不暈，而是想著不能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