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然往嘴裏扒了一口飯：我很不要臉的，這是本性，沒法改。佐佐，我說真的，你要多少錢，我給，然後你可以走；你要是不想要，那就一直住到我治好你為止，那時候你要是還有什麼要求，我盡量滿足。
    佐佐的反應，和想象中的，差別很大。
    李毅然看到，他非常平靜地，從盤子裏夾了一口土豆絲，放進了碗裏，盯著它看了一會，卻沒有吃，然後一邊用筷子攪著碗裏的飯和菜，一邊輕輕地答：錢不要了，依然治好我就行了。
    這次輪到李毅然傻眼。
    佐佐的表現非常淡然，大方，就像國際會議談判桌上的發言人，不管其他國家提出怎樣無理或是無恥的要求，都能冷靜應對。
    呃…佐佐，你確定？
    嗯，確定。
    按理說這件事已經算是一錘定音了，可是李毅然還是覺得，有某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不對的地方大概就在於，佐佐本身。
    他純淨得像一個天使，不是純潔，是純淨。
    李毅然一直不太喜歡純潔這個詞，因為它裏麵好像含有某種價值判斷。一旦說了某個姑娘是純潔的，就等於把她綁在了貞潔牌坊上，任何越出規矩的想法都不能有，有了那就不再是純潔的了，何止不純潔，簡直已經可以作為世俗的話柄——誰讓從一開始，給她下的定義就是“純潔”呢。
    而純淨的意思是，像水那樣，透明。
    溪流經過淺灘，帶上的不是爛泥就是石子，江水漫過堤岸，恐怕連生活垃圾都要帶上，然後所有的水將在大海裏會麵，所有烏七八糟的東西也將在那裏碰頭。
    可是，沒有一個人會否認，海水是透明的，透明而清澈。
    所有的東西都怕髒，所以要用水來洗，到最後，水是唯一不怕髒的東西，也是唯一幹淨的東西。
    因為其他的東西本來就髒，而水的本性，就是透明。
    李毅然很髒，所以他對水有所敬畏。
    佐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想要什麼？要不我心裏很沒底。
    依然，我什麼也不想要。像這樣就好了。
    這樣？
    嗯，像今天一樣，而今天，像昨天一樣，我希望，明天也像今天一樣。
    佐佐的話像一個謎，讓李毅然猜不透。
    依然你看，天晴了。
    李毅然看向窗外。
    的確是晴了。剛起床的那會兒，天陰得像快要下雨一樣，而現在，雖然還是有雲，但天空已經變成淡淡的藍，透明的陽光溫柔地照進來，陽台裏盛了滿滿的光。
    不容易啊，都快要到冬天了，還有這樣的好天氣。李毅然說著站起身，把陽台的門打開：透透氣，早上應該多開窗戶。
    佐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李毅然一扭頭，就看到他從自己身邊走過，徑直進了陽台去。
    天氣冷了，有好多小蟲子都凍死了。佐佐看著窗台，和窗戶外麵，輕輕地說。
    透明的陽光裏，佐佐的背影也變得透明。那一刻，李毅然產生了一種幻覺，仿佛站在裏麵的，並不是一個男孩，而是一隻不小心飛進這裏的，小小的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