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在原地愣了足有七八秒鍾。
    鬼說：我叔打電話，讓我過幾天再走，把剩下的東西收拾下。
    韓雨警覺：什麼東西？
    鬼咧嘴笑笑，又開始摸他的腦袋：沒什麼，破衣服爛瓶子的。
    好半天，韓雨都沒說話。
    鬼說：真的，不騙你。
    韓雨點頭：我信。
    鬼鬆了口氣：那行，先回去吧，在這站著怪冷的。
    韓雨說：我陪你。
    鬼沒聽清楚：你說啥？
    韓雨說：這幾天，我陪你。
    鬼立刻否決：不行。
    韓雨說：我不是像娘們麼，收拾破衣服什麼的比你在行。
    兩人就這麼僵持在門口。
    許久，鬼終於說：服了你了。
    韓雨說：是什麼事情？
    鬼說：還有最後一批貨。
    韓雨說：怎麼辦，銷毀掉？
    鬼說：不是，給人送去。
    韓雨呆掉。
    鬼說：是啊，確實風聲緊，但我不是相對安全麼，至少看著還像個學生樣。
    韓雨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地。
    鬼說：我知道你不能讓我…
    韓雨打斷：我去。
    好像一塊大玻璃被打碎了似的，巨大的碎裂聲之後，是比破碎的聲音更瘮人的沉寂。
    鬼聲音都變了：你再說一遍。
    韓雨說：我去。我比你更像學生…
    他的話也沒能說完。
    因為韓雨被扇了。
    確切地說，是有半邊臉，被一隻鬼爪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靠，以後別說這渾話。
    鬼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轉頭就走。
    韓雨沒有追上去。
    因為他的腦子還沒有壞掉。
    這時如果追上去，鬼就會開始跑。據韓雨對他和自己的了解，自己是絕對追不上他的。
    所以韓雨就在原地站著，直到鬼晃晃蕩蕩地從車站的另一個門走了出去。
    跟蹤開始。
    鬼一直都沒有回頭，這是讓韓雨意外的。
    街上有水，水還不少，汽車經過的時候，能聽見很深的水被劃開的聲音。看來白天的那一場雨，分量很足。
    鬼其實並沒有打算去哪，事實是，他在外麵漫無目的地轉了好久，終於在一個已經倒閉了的小打印點前停了下來。
    韓雨立刻躲在了他身後不遠處的幾個胖垃圾桶後麵。
    鬼選了一個相對幹燥些的台階，坐下了。
    這個距離，無法看到他的表情，隻能隱約地感覺出，他在找人。
    韓雨知道他在找自己。
    可是現在顯然不是該跳出去的時候。
    鬼等了一會，就從兜裏摸出一根煙來，點上了。他腳下就是水，韓雨清楚地看到，那一星點猩紅的火光，也在水裏招搖了幾下。
    可是也隻有幾下而已。
    鬼似乎很煩躁，隻抽了幾口，就把煙扔了。
    大段的煙蒂就這樣從從空中隕落。韓雨看到，現實中的那一點紅和水中的那一點越來越近，最終化為了一體，然後在同一個瞬間，一起熄滅了。
    “韓雨——！”
    韓雨吃了一驚。
    第一次，鬼大聲地呼喚自己的名字，在看不見自己的時候。
    要不要出去……
    “韓雨！！”
    還在喊，一聲接一聲地喊。才幾聲下來，聲音就不僅僅是淒厲了，啞的，就像失去了幼仔的貓頭鷹。
    韓雨從垃圾桶後麵站起來，向著他走了過去。
    鬼沒有看見。
    這一刻韓雨明白，原來鬼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附近。
    鬼在哭。頭埋進臂彎裏，小孩子似的放聲大哭。
    哭的時候，還在喊韓雨的名字。
    韓雨，韓雨，韓雨。
    原來自己的名字，有著這樣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