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我回想起那時的事，才明白，他不是想讓我做給他吃，而是為了讓我餓不著。
    可惜我當時不明白。
    偶爾會想，如果日子就像洗碗的流水那樣流下去，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然而，生活終究不可假設，尤其是，已經發生過了的事情。
    所以，那樣一個下午終究會來。
    那個在我記憶中，並不特殊的、帶有些許灰暗色彩的下午。
    天出奇的悶熱，而且陰。樹枝變得有些粘糊糊的，沒有風。
    這是我在院子裏的晾衣繩上取衣服時看到的。
    我擔心要下雨了。
    這樣想著，便把沒幹的衣服也從繩子上扯了下來。扯下來之後，就抱著它們進屋了。
    可是進屋的不止我一個人。
    其實這兩個人我之前就注意到了——在我取衣服的時候，他們一直在胡同口晃。隻是沒有想到，他們真的會跟進屋來。
    我居然認出了其中一個。
    那天把他按在牆上，剝下褲子來的那個人。
    我試著用身體去關門，可他的力氣比我大得多，很快就把門推開了，而且，把我彈倒在地上。
    另一個的模樣我有些看不清楚，我也不想看清楚。
    他們進來了。
    我抱著一堆濕乎乎的衣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背貼到牆上。不知是不是拳頭攥得太緊了，有些冰涼的水，順著手腕滑進了袖子裏，像冰涼的蟲子。
    你們找誰，我問。
    那個我見過的人就笑了，找你。
    我說，我不認識你們。
    他說，那怕什麼，現在不就認識了。然後兩個人一起笑起來。
    我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當他們的目光在我身上遊來遊去的時候。
    毛紮紮的，帶著某種粘粘的味道…與普通人的目光完全不同。
    然後那個人朝我走了過來。
    我大聲喊救命，把衣服甩在他臉上，撓，踢，踹…結果是另外一個人也上手了。
    那種感覺很奇怪。
    我想，那是畜牲被拉到屠宰場時的心情。
    恐懼，暴躁，憤怒，還有想哭卻哭不出來的巨大壓抑感。外界的力量似乎來自四麵八方，我不知道自己的腳怎麼就被倒拎了起來，繼而我的頭，被一件濕乎乎的衣服蒙上了。
    我的掙紮停止了。
    因為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再不停止的話，他們就會繼續死死地按住這件衣服。
    那樣我就會被悶死。
    然後我被放到了某個人的肩膀上，開始移動了。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不過不是因為缺氧。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很害怕。不是怕死，總覺得死是一件很遠很遠的事情，可是，他，他是一件很近很近的事。
    我怕他哭。
    就這樣，我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