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著說話和站著說話是不一樣的，前者的聲音往往小些，而且很容易被打斷。
    用動作打斷。
    我捶著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地問幾點了，他不說話，隻是舔我。
    我說你讓我睡一會吧，我剛睡著，又讓你弄醒了。
    他說好那你睡吧。
    於是我盡了全力去睡，可是睡不著。
    而且我認為這不是我的錯。
    你能不能不碰我？我問他。
    不能。他老老實實地答。
    我說你這樣不斷地動我睡不著。
    他說那是你的問題。
    我隻好又閉上眼。
    昏昏沉沉地，似乎真的睡著了，又似乎沒有。我夢到了隔壁的兩口子打架，女人把鍋甩在男人臉上，夢見走廊裏的狗吃了不幹淨的東西，縮在和麵盆裏嗚咽，結果被趕來的大媽重重地踢了一腳，夢見房東阿姨開始做飯了，香味飄進來，好像是地三鮮？反正有茄子參與了…
    他拍了拍我。
    我不理。
    於是他改為搖，我依舊閉著眼像死人一樣，直到他使出殺手鐧用手指捅我的下麵。
    我叫了一聲，踢開他的手，坐了起來。
    有那麼一會我以為自己在車上。房間似乎不那麼穩固了，在周圍噼噼啪啪的人的聲音中搖搖欲墜，我想了想，同時用手揉了眼睛。過了一會才想清楚了，自己和他，是有一個家了。
    我們居然好像要在這裏長住了。
    這是從他的言語中推斷出來的，因為他把我叫醒以後，就提出，我應該去和房東阿姨學學怎麼做飯。
    我用金魚眼瞪了他半天，終於從床上跳了下來，開始穿褲子。
    他說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我說聽到了。
    他說那現在就去吧，她應該正做著呢。
    我說那你為什麼不去？結果我腦門上挨了一指頭。
    他說我還有事。
    我問什麼事。
    他說我得掙錢養你啊。
    不知為什麼，那時竟有了種很感動的感覺。
    我去和阿姨學做飯了。
    阿姨人很好，脾氣更好，就是她男人不夠好，尤其是在我拉阿姨圍裙的時候，那帶著濃濃煙味的，被熏得焦黑的大拇指頭總是忽然伸來，在我脖子上狠狠地按上一個紅印。
    我總是咬了牙，縮著脖子，挺著。
    後來我學會了做飯。
    學會了怎麼使用公共爐灶，學會在火怎麼也打不著的時候去借一根煙，學會了在隔壁女人刷過碗後用她剩在盆裏的洗潔精…當然還有我自己的發明，那就是把屋裏的小木凳搬出來，踩在上麵。
    否則我夠不到鍋台。
    在我第一天把還算能吃的米飯和土豆絲，還是土豆條吧，隨便怎麼叫，端進屋裏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神。
    那不是驚喜，雖然或許是有驚喜的成分。可我總覺得，更多的是感激，還有，憐惜。
    那一晚他把所有土豆全吃了。我猜，那是因為他不想讓我吃這麼難吃的東西。
    吃完了之後我說你歇著吧，我去刷碗。
    結果我被抱了起來。
    他把頭，埋進了我懷裏。
    像一頭受傷的小獸，或者，失去了記憶的旅人。
    我什麼也沒說，隻是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腦袋，還有，那比原來還要長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