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也是有盡頭的。
    當發現自己幹幹淨淨地躺在一個破窯子裏，林玉清堅信自己已經脫離苦海，到達了極樂世界。
    一陣肉香飄了過來，林玉清聳鼻聞了聞，循著肉香而去，看見破窯門口有個頭發飛蓬貓著腰的粗布男子正扡著一雙兩尺長的筷子煮肉。
    “好香。”他也沒去看那男子，直接從男人手上扳下筷子，從肉鍋裏挑出幾塊瘦肉，就著熱氣吃下去，燙的直咧嘴。
    男子看著他，大聲說道：“能不好吃嗎？我懶貓兒煮肉的功夫已經是出神入化，無人能及了。”
    “呦呦，誇兩句你還上天了。”林玉清白著眼去看那男子，眼睛又不動了。
    最近犯桃花，總是遇美人。
    眼前這個少年雖然蓬頭垢麵，但是明眸希澈眼睛出奇的大，黝黑的麵龐透出幾分久在江湖的英挺之氣，年紀才十五六歲，腰裏別著一個大酒壺。
    “哈哈，你叫懶貓兒，哪有爹娘給孩子起這個名字的？”林玉清嘻嘻笑道。
    “我沒爹沒娘，又懶又癡，不叫懶貓兒叫什麼？”懶貓兒沒好氣地回道。
    “懶貓兒，昨天是你把我搬過來的？”林玉清有些感激。
    “昨天？昨天我可沒出門。”懶貓兒也揀出塊肉，邊吃邊說。
    “難道是本公子夢遊，爬到你這來的？”林玉清有些難以置信。
    “我隻知道三天前，我從一個陰溝裏揀了一隻半死不活的狗，那狗發了幾天的燒，一醒來就搶我肉吃。”懶貓兒說話嗓門大得很，總像在罵人。
    哦，他就是在罵人。
    原來林玉清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怪不得現在四肢綿軟，口幹舌燥。
    “懶貓兒，謝啦，若是沒遇見你，隻怕本公子現在已經下去陪我爹娘了。”
    懶貓兒回道：“謝什麼，隻當積點陰德了，也是你命大，碰見了我，要不那孤墳野塚的，死在那兒倒也省得埋了。”
    “孤墳野塚？”林玉清奇道。自己明明記得魚桑的家是有高大的圍牆和恢弘的石門的，怎麼會變成孤墳野塚？
    “是啊，那個地方被人家稱為叢塚，聽人說一直鬧鬼，一直也沒人去那。那日是我喝醉酒了，迷糊了腦袋，不小心就走到叢塚裏去了，踩著一個東西，那東西還悶哼了一聲，嚇我一跳，還以為見鬼了，一摸，是個活的，然後就把你背回來了。”
    聽到懶貓這麼說，林玉清想了想魚桑那妖異的眼神、氣場和自己那幾日的遭遇，隻怕是遇見了狐媚鬼怪一流也未可知。
    若真是遇見了妖魔鬼怪，那能活著出來，也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隻不過想起魚桑那張臭臉，林玉清就悶了口氣在心中。
    “懶貓兒，本公子好口渴，借口酒喝。”
    懶貓兒解開酒葫蘆，遞給林玉清，搖了搖頭，半是笑半是罵：“你這人，好奇怪！”
    “哪奇怪？”
    “剛發了幾天燒，渾身的傷，還能夠這樣笑出來，不是奇怪是什麼？”
    “活著就是用來樂的，天天抽著一張臉，給誰看呢？”林玉清挑了挑眉，又夾出快肉，大嚼特嚼。
    懶貓兒大笑道：“你活的真開心！”
    林玉清含著一嘴的肉，笑道：“要不怎樣，你讓我哭啊。”
    懶貓兒仔細端詳著林玉清，一雙大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地轉動，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酒葫蘆裏的酒真辣，嗆得林玉清眼淚都出來了，他笑道：“我怎麼知道你是幹什麼的？難不成你是個丐幫弟子啊？”
    “丐幫那種地兒我還不願呆呢，我是專門打家劫舍的強盜！劫的就你這種富家公子。”
    “看不出來。”林玉清上下打量了懶貓兒一番，隻覺他稚氣未脫，比自己還嫩點，哪裏像個江洋大盜的樣子，笑道：“別吹了，你要是強盜，我早就考上狀元了。”
    忽的刀光一閃，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林玉清就感到脖子上一陣冰涼——一把刀不知何時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別玩真的啊？”林玉清扭著臉，臉色煞白，看著麵前仍舊笑盈盈的小懶貓兒。
    懶貓兒壞笑道：“看你這樣兒，是個富家公子也是個落魄的富家公子，沒油水，貓兒暫且就放過你吧，不過你以後得跟著我，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不幹。”
    要讓林三公子做牛做馬，做夢！
    “我手舉得有點酸了……”懶貓兒的刀往林玉清脖子裏進了一點。
    好漢不吃眼前虧，感覺到脖間的那一陣刺痛，林玉清趕緊換了張臉，陪笑道：“懶貓兒，你總得告訴我你想讓我幹什麼啊？”
    心裏卻在罵：出了狼窩入虎穴，什麼世道？！
    懶貓兒手一縮，和風卷流月般把刀收回刀鞘，林玉清這才看清，懶貓兒手上那把刀絕對不是俗物。
    一般的刀因為便於著力的緣故，都做得粗大笨重，但懶貓兒手上這把刀，窄細長，有些像劍，比劍又略厚一些，隻有一邊開了刃，刀背上泛著幽藍的光，刀柄上用麻繩纏著，倒顯出幾分古樸。
    “我隻要你以後跟著我，叫我哥哥。”
    “懶貓兒，你在開玩笑吧？”林玉清被懶貓兒這個要求給撼住了，他本來以為懶貓兒要逼他上刀山下火海，至少也是讓他陪著他一起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之類的要求，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一個要求。
    這個要求，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隻要厚得下臉皮，也沒什麼大不了。
    懶貓兒扭過頭來，緩緩道：“我原有個弟弟，饑荒的時候和我爹娘一起死了，我命大活了下來。”瞥了一眼林玉清，那眼神含了許多林玉清不懂的滄桑。
    “你和我弟弟長得有七分像哩。”
    雖然看見這樣的懶貓兒很可憐，但是莫名其妙做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孩子的弟弟，林玉清是萬萬拉不下那臉的，他反駁道：“本公子可比你還大個幾歲，此事免談，絕對不行！你叫本公子哥哥還行，要讓我叫你，咳，哥哥，本公子是絕對不允許的。”
    “你不允也得允！你要是不允，我就把你賣到娼寮子裏去，看你那白嫩嫩的摸樣，以後不知道混不混的上頭牌兒。”懶貓兒雖然年紀小，但是多年行走江湖，他最知道要怎麼對付林玉清這樣的人，他脾氣爆得很，說道做到。
    一說到娼寮，林玉清便自然而然聯想到被魚桑捉走後的遭遇，被魚桑壓壓就算了，若是賣到娼寮子裏，那可是真正的千人騎萬人壓啊，忙抱著身子打了個寒戰。
    審時度勢，善於變通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林玉清自我安慰道。
    “懶貓兒，本公子特許你做我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