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逃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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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林玉清來上課,塾師很詫異。
“玉清,你生病了?怎麼跑來上課了?”
“閑來無事,想先生了。”林玉清怏怏不樂地回道,頭枕著兩手,趴在桌子上。
今天的事情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惡心,一想到被一個醜八怪給親了,林玉清整條舌頭都在冒酸水。
“先生,麻煩你幫我弄點柳條和鹽來,本公子要好好好好地漱漱口。”
塾師吩咐手下的一個小童子下去準備這些東西,自己卻滿臉堆笑地坐在林玉清旁邊,道:“玉清,碰見什麼事了?”
林玉清出手大方,平日裏明的暗的孝敬最多,塾師誰都願得罪,隻這個財大氣粗的林三公子他是萬萬不願得罪的。
“本公子今天本來是要去……咳,先生,我還是不說了,今日之事,提起來我就惡心。”林玉清撇了撇嘴,剝了案幾上的一個橘子,一瓣瓣往嘴裏塞。
和塾師嘮了會兒嗑,已經漫天晚霞。
“差不多該放學了。”林玉清道。
“是啊是啊,今日的課業也差不多該結了,玉清完成的不錯,明日我定要到令尊那裏美言幾句。”塾師笑得好燦爛,好像又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在麵前流淌。
林玉清告了辭,又一步一挪地往回走,他素性瀟灑忘性大,這種事情還犯不著他難受那麼久,天底下有那麼多的煩心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幹脆什麼都不想,明天該怎麼樂還要怎麼樂。
“爹,孩兒回來了。”還未進門,林玉清已經恭恭敬敬做了個揖。
林廣義正在陪著幾個徒弟練梅花樁,一看寶貝兒子回來了,滿心歡喜,笑道:“玉兒,今天讀得什麼書啊?”
“今日讀了《孟子•;梁惠王上》和《詩經•;豳風》。”林玉清信口胡謅。
林廣義鬥大的字不識一個,根本不知道林玉清說的是什麼,笑道:“玉兒辛苦了,你娘給你備了綠豆湯,你去喝兩碗。天氣熱得很,降降火。”一麵說著,雙腿仍飛一般地在梅花樁上舞動,麵不紅,氣不喘,功力十分深厚。
“娘。”
“作死啊,咋呼咋呼的。”榮姨罵道,一掀簾子,探出一個腦袋來,雖然徐娘半老,但是風韻猶存,仍舊是個大美人。
林玉清嘻嘻笑著,走進房中,見房間裏的細軟和陳設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桌子上一個大大的包裹,臉色一變,道:“娘,這是……這是……”
容姨拉過林玉清,左右看了看,神色慌張:“玉兒,咱娘倆趕緊走。”
“出什麼事了麼?”見容姨如此慌張,林玉清的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你沒覺得你爹有什麼異樣?”
“瞧您說的,爹能有什麼異樣?”嘴上這麼說,林玉清的不安更強烈了。
仔細想想,近一個月的時間裏,林家鏢局竟然沒有接過一趟鏢,所有的上門生意都被林廣義給推了,而各地分局的鏢師都被召集回了臨安,兩個哥哥也都早已回來。
更奇怪的是,爹本來早就金盆洗手,平日裏隻是打打太極拳活絡活絡筋骨,如今竟然又重拾梅花樁鐵布衫金鍾罩的內家功夫,鏢師們練武稍有鬆懈就被他老人家罵得狗血淋頭,火氣大得很。
“你爹昨晚在我這睡的,半夜他講夢話,我聽到了……”
容姨的眼色忽然一變,愣愣地望著麵前高大的黑影,原來林廣義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他輕功極好,容姨母子自然沒有注意到。
“老爺……不是在練功麼?”容姨訕訕說道,臉一直紅到了耳朵根。
林廣義的臉耷拉地像一塊黑鐵,又冷又臭,沉聲道:“你聽到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聽到,老爺……”她本就是個風塵女子,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的道理她比誰都懂。
隻是此刻裝糊塗並不是一個好的主意。
林廣義歎了口氣,道:“哎……你還是知道了,你既然知道了,就走吧,把玉兒也帶走,永遠都別回來了。”
林玉清一頭的霧水,爹娘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都是他聽得懂的話,但是他又好像一點兒也沒聽懂。
“爹……”
容姨不容他把這句話說完,摁下他的腦袋,兩個人齊刷刷地跪在地上。
“老爺,我榮萍兒若是沒有您,隻怕是一輩子孤苦伶仃,早已不知道死在那個荒山草坡了,老爺的大恩大德,萍兒永生難忘……”她的兩眼滾下淚來,狠狠地嗑了一個頭。
“老爺,我能有您這樣的丈夫,玉兒能有您這樣的父親,是我們母子的福氣……”她又磕了一個響頭,額頭已經青紫,滲出了血跡,但她好像不知疼一般,定定地望著林廣義。
“老爺,如今萍兒要帶玉兒走了,並不是萍兒貪生怕死,隻因……”話未說完,她的響頭又重重地嗑了下去,哽咽著,胸口劇烈起伏,似有許多的話說不出。
林廣義微微動容,容萍兒是他一生摯愛的女人,值此危難時刻,容萍兒竟然要離他而去,這二十幾年的夫妻情分,說斷就斷,他再怎麼豁達,也有些接受不了!
想到這,這個身長八尺,年近花甲的鐵血男兒有些心寒。他強笑道:“怨不得萍兒,無論是誰遇到這事,都會怕的,更何況你一個弱質女流。”
容萍兒道:“老爺,萍兒當年被你贖回時說過一句話,你可還記得?”
林廣義擺手道:“當年之事,還提它作甚?”
容萍兒動容道:“萍兒永遠不會忘記那句話,也會遵守誓言。”一麵轉頭去,拉過林玉清,道:“玉兒,給你爹磕幾個頭。”
林玉清不清不楚地給林廣義嗑了三個響頭,又被容姨扯住,拖著往外走。
“爹……”
林廣義歎了口氣,默默地轉回身去,仍舊練他的梅花樁去了。
眾人見此情形,又見容姨的臉上帶血,兩眼桃紅,隻當平日笑麵佛似的林老爺怒急了,失手打了容姨,容姨才帶著三公子回娘家。
可是他們忘了,容姨是個沒有娘家的人。
*
已經是掌燈時分,天黑黝黝地暗了下來,林玉清快被晃悠悠的馬車震成傻子了。
“娘,我們為甚要離家?”
容姨歎了口氣,拉住林玉清的手,道:“玉兒,林家大難臨頭了。”
林玉清心中一驚,道:“這話如何說起,林家鏢局的名號不是已經在江湖上響得不能再響了嗎,誰敢惹我們?”
“放屁!你天天拿著你爹的錢吃喝嫖賭,仗著你爹的勢力為非作歹,你當你爹娘都是糊塗蛋兒啊?這個世界要是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你娘我年輕的時候也不會淪落風塵了。”說著說著,容姨的眼淚又滾了下來。
林玉清趕緊伸手過去幫容姨擦眼淚,一麵安慰道:“是玉兒不好,玉兒不好,娘莫生氣了。”他雖不是個好孩子,但卻實實在在是個孝子。
容姨又歎了口氣,道:“怨隻怨我命苦,以為碰上了你爹,這一輩子的苦也就受完了,以後就是享福了,做了你爹二十二年的姨太太,好日子終於又到頭咯。”
“你爹昨晚上在我房裏睡的,他睡得不踏實,半夜裏竟然講起夢話來,雖然話都隻有半句,但是我豎起耳朵聽,也能夠把前因後果給串起來。
“別看你爹現在在江湖上呼風喚雨,你爹十五六歲那會兒,也是籍籍無名的一個毛頭小子,加上你爺爺是個揮霍無度的人,祖上的基業就給他敗光啦,林家聲名忽然就在江湖上落了下去。”
林玉清道:“還有這等事,爹為什麼從來不和我說?”
容姨白了他一眼,道:“你既是個讀書的,這些江湖上的舊事,你爹自然不會對你說,就連對我,也是半遮半掩。
“你可知,當時林家窮的連宅院都抵給別人了,你爺爺窮困潦倒一病不起,沒幾日就歸西了。你爹埋葬了你爺爺,一個人帶著祖傳寶刀闖蕩天涯。”
“爹果然是個有膽量的。”林玉清敬佩道。
“你爹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這輩子都沒有幹過幾件違背俠義良心的事情,唯一的一件錯事如同轉頭般在他的心底壓了三十六年,這三十六年,他一刻也沒有輕鬆過。”
林玉清有些驚喜,笑道:“爹還幹過錯事?”
容姨伸出手指在他的腦袋上狠狠地戳了一下,咬著牙道:“你當你爹和你是一樣啊?你連你爹的一個腳趾頭也比不上。
“你爹年輕時候,因為一身江湖豪氣也結識了許多道上的俠義人士,後來又遇到了他師父悟葉道人,從悟葉道人那學會了一身的內家功夫,幾年時間就成了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被人尊稱‘沉嘯刀’。”
“爹平日裏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竟然是個這麼厲害的人物。”林玉清笑道。
容姨正色道:“我說的那件錯事就是在你爹成名之後犯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