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我狀似無意的走到後院，狀似無意的坐在涼亭裏，狀似無意的望天。
    好吧，我在等人。
    “姐姐，這麼晚了在這做什麼呢？”妖孽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微微蹙眉。我明明在等弦華來著，怎麼綃宸來了？
    好吧，我隻是猜想弦華會來找我“單獨”談談。
    “唔，我在……賞月”好爛的借口。
    不要搞得我出牆一樣好不好？
    綃宸走到我麵前，伸手撫上我的臉，“我怎麼不知道姐姐還有這等閑情？姐姐莫非是在等人？”
    我訕訕一笑，“哪兒的話啊？你想太多了。”
    綃宸俯下身子湊近我，“姐姐……你可對弦華還有意？”
    我怔了怔，莫名的感覺到一陣煩躁，“你到現在還懷疑我？我說了我愛的人是你。”
    綃宸眯起了眸子，笑的有些涼薄，“畢竟，你們有過一段過去。況且，我與你是姐弟，我又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萬一姐姐有了棄暗投明的想法，我可如何是好？”
    不隻是煩躁感，還有極度的不協調感和違和感。
    此刻在我麵前的綃宸，讓我覺得有些陌生，有些想要遠離。
    “不會的。綃宸，我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我們血脈相連，我們生死不離。我紅曉辰注定要永遠和紅綃宸在一起的，你有什麼好懷疑的呢？”
    我稍稍張大了眼，忍住想要推開他的衝動。
    他在笑著，卻讓我感覺到他全身都發出一種陰鷙的氣息。
    很不對勁。
    綃宸笑了笑，捧住我的臉，“是呢，我和姐姐永遠都會在一起。我那麼愛你，你也那麼愛我。我們遠走高飛吧？免得弦華不知何時又找上門來。”
    我驚訝的看著他，“你不是答應我，要幫我阻止弦華的麼？”
    綃宸頓了頓，“隻要他找不到你，自然就會放棄那些行為的。姐姐，我們現在就走吧？”
    我看著他，沉默。
    他抿了抿唇，漸漸低下頭，“姐姐……我愛你。”
    在他的唇即將碰到我的刹那，我立刻抬起腳朝他踹去。趁他防備下盤的時刻，我一個巴掌打了過去，然後狠狠推開他。
    “弦華，你夠了！”
    他頓住身子，用十分不自然的神情對著我。
    “還想否認麼？你和綃宸，有哪一點相似？”
    看他愣愣的站在原地，我立馬跑到離他遠一點的地方去。
    “不夠像麼？”弦華伸手撕去了臉上的人皮麵具。
    “綃宸不會對我咄咄逼人，綃宸不會懷疑我說的話，綃宸不會反對我的意見，綃宸不會對我出爾反爾。最重要的是，綃宸非常懂得掌握分寸，知道我什麼時候是姐姐，什麼時候是愛人。”
    弦華仿佛僵住了般，臉色也慘白的嚇人。
    好吧，他的確漏洞百出。愛一個人，如果光靠皮相來分辨對方，那還是愛麼？
    “弦華，我是在這裏等你。就是想要和你說清楚，我不愛你，我愛的是綃宸。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和你在一起。如果你傷害了我身邊的人，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的。”
    長痛不如短痛吧，我不想再和這個不懂得愛人的男人糾纏了。
    “以前，你明明愛的是我……是因為我不懂得珍惜麼……曉辰，再給我一個機會都不行麼？”
    那仿佛快要哭泣的悲痛神情，卻是那麼諷刺。他不知道自己哪裏有錯，他還是那樣的自信。他以為是他的隱瞞和疏遠把我推給了綃宸，他以為他讓綃宸有了足夠的時間讓我愛上他，同時也有足夠的理由讓我放棄他。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他自身，他的本性，他的自負。
    所以，弦華，從一開始你就錯了。
    “我不愛你，從來都沒有愛過。就算你對我千依百順，就算世上沒有紅綃宸這個人，我也不會愛你。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弦華，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麼？我根本沒有辦法和你一起生活，我無法忍受你的一切！”
    “不可能！在遇到紅逐輪之前，你明明是愛我的。你曾經那樣的依賴我。”弦華冷靜的麵具支離破碎，身子也微微顫著。
    “弦華，你太自信了。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你憑什麼以為我對你的感情一定是愛情？我以前隻是盲目的崇拜你而已。隻是一個急於想要得到你肯定的孩子。隻是遇到了綃宸，我才知道，我一直在找的另一半，生命裏缺失的部分回來了。我遇到他比遇到你早太多了，我和他之間的感情和羈絆也比你深多了。你怎麼就能那麼確信我愛你？！”
    “曉辰，這……可是你的真心話？紅逐輪對你做了什麼，讓你變成這樣？”弦華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就是這樣。弦華，你從來不聽別人說什麼。你永遠隻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哪怕展現你的寬容你的大度你的理智，也不過是炫耀而已。你隻是想讓世人都承認你膜拜你而已。弦華，在你的世界裏，從來都隻有你一個人。不會再有別人了。對於我，你也不過是征服欲作祟。你覺得我曾經屬於你，你覺得我應該屬於你，所以你不甘心。愛情什麼的，你不懂。愛人，你根本做不到。你比不上綃宸，哪裏都比不上。在他的生命裏，隻有我。”
    弦華睜著幾近赤紅的眼看著我，“曉辰，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我們，後會有期。”
    我風輕雲淡的一笑，“我從來不是個會逃避的人。在綃宸身邊，就算死，我也不會有半點畏懼。聖主大人，我等著你。”
    弦華最後深深的看我一眼。
    那一眼，裏麵的東西太多，太深沉，太可怕。
    也許今天我的行為，將讓自己，讓綃宸，乃至整個天下都遭遇劫難。但我不後悔。我和綃宸都不是怕死的人。如果今生無緣，那麼下輩子，下下輩子，我想我們都能找到對方的。
    想要將我們分離，不是死亡就能辦到的。
    弦華，你真的不懂。
    “看了那麼久的戲，該出來給我喝彩了吧？”我無奈的攤攤手。
    下一刻，我被某人狠狠箍進懷裏，狠狠的吻住。
    嗬，隻有這個像孩子一樣的男人，才是我的歸宿啊。
    “姐姐怎麼總是能說出這樣讓我心動的話呢？我越來越愛你，愛到自己都害怕了呢。姐姐，你可要負責啊。”綃宸抵著我的額頭，笑的像個得到獎勵的孩子。
    “負責什麼的，看我心情吧。要是你做了一丁點讓我不滿意的事情，我可會……移情別戀的呢。”
    “姐姐就是刀子嘴。不過，我可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呢。姐姐是我的，辰兒是我的。紅曉辰屬於紅綃宸，紅綃宸屬於紅曉辰。隻有我們兩個人。”綃宸抱著我，發出滿足的歎息。
    我咬著唇，吃吃的笑，“傻瓜。”
    凡事都不能隻看表麵不是麼。誰能想到，弦華那樣幹淨的外表下是怎樣無情陰冷的心。而綃宸，他隻是一個想要安全感的孩子而已。
    而在不久的將來，我終於知道，愛情是多麼可怕的東西。特別是，一個不懂得愛的人，瘋狂的想要得到愛的時候。
    過了幾天，就在這風平浪靜的幾乎讓我產生太平盛世的錯覺的當口，綃宸就帶著陰惻惻的笑容站在我麵前。
    我心一下子就提了上來，“幹嘛？”
    綃宸笑的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其他，總之很詭異，“姐姐，你可真是不得了呢。”
    我滿腦子的問號。
    “本來弦華隻是想要報報仇，順便把你引出來和他‘好好談談’，試圖挽回你的心。可之前你的一番話可讓這個男人抓了狂。皇城已經完全封鎖。皇帝被殺，尹陌言和尹甄被鎖進大牢。你的師兄死的死廢的廢。你師傅也重傷在逃。青源派基本上已經被弦華掌握了。唔，我們來猜一猜，他接下來要做什麼？”綃宸還在笑！他還笑得很開心！
    我一瞬間有暈倒的衝動。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的吧！！！！
    弦華不是很理智的麼？不是很理智很理智的麼？！怎麼就做出了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啊？！！
    “啊，姐姐想到了麼？他之所以能夠那麼快就架空青源派的原因？”
    答案就近在眼前了。
    “姐姐可知道，聽說聖女現在連自己下床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突然覺得身子沉重無比。
    因為我的一時任性，害了那麼多人。
    可是當時那樣的情況，難道我還能騙弦華說我愛他麼？
    就算是我自私好了。我依然覺得，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還是因為弦華自身殘忍、偏激、嗜血。
    說到底，所謂聖門，不也是旁門左道麼？竟然要別人做嫁衣裳，用完了就沒有價值了。別人辛辛苦苦練就的一身本事，頃刻間被別人奪去，這未免太悲哀了。
    弦華，你真的是孤注一擲了麼？
    綃宸輕輕摟住我，“姐姐不用自責什麼。與其讓這個隱患一直隱藏下去，不如讓他自己露出尾巴。姐姐不過是促進了他暴露本性而已。那個男人，是一隻披了人皮的野獸。”
    雖然不大好聽，不過也的確是這樣沒錯吧？是吧是吧？
    其實我還真的有點內疚，好像是我把他逼上絕路的。
    啊，好煩好煩。我又不是聖母！但我也不能像他們這樣沒心沒肺吧？
    “你說，我師傅逃走了？”
    哎，這樣一個一代宗師，居然要逃？
    “你也知道，世人眼中的聖門簡直被神化。你師傅他們對弦華並不設防，所以讓他有了可乘之機。聖門原來地處偏僻，現在基本上算是整個門派都搬到了青源派。而弦華本人，已經在皇城等著上位了。”
    動作好快。
    驚訝之餘，我還真有點佩服他呢。
    要說做超級大BOSS，那也是要有本事和本錢的不是？
    不要說，弦華這種偽君子類型的人，做皇帝沒準還挺合適？
    唔，我在助紂為虐麼？
    “姐姐有什麼想法？”綃宸抱緊我，親昵的蹭過我的耳朵。
    我縮了縮脖子，睨了他一眼，“什麼什麼想法？我到是想起了之前弦華說的，我們遠走高飛吧？”
    現在換綃宸睨著我。好像在說，“你是在開玩笑呢，還是在開玩笑？”
    無語。其實我說這句話，滿認真的說。
    “硬要說的話，師傅不可能主動來找我。以他的脾氣，血輪教是公認的邪魔外道，他怎麼好恬著臉來求助？不過如果我主動去找他的話，就應該沒有問題了。”
    綃宸挑眉，“嗯？”
    我撇撇嘴，“經過弦華這麼一鬧，世人對正邪的概念已經模糊了許多。而師傅因為長年和血輪教抗衡，門下弟子被屠殺眾多。他對血輪教有仇、有顧慮。但是他對我，有愧疚。在這個時刻，如果我以血輪教改邪歸正之名求得他的幫助，他一定不會拒絕。”
    綃宸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嗯……姐姐怎麼變聰明了？變得不好糊弄了呢。”
    我真想抽他。
    “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我師傅，幫他療傷。在此期間，你也要給我好好練功。青源派所有武功秘籍我都能倒背如流，你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
    人，有的時候，不得不被逼著長大。
    過去，我的願望隻是找到弟弟，然後和愛人平平淡淡過一生，爭取過米蟲的生活。
    而現在，我要掌起的，是整個天下的責任。
    能不變聰明麼？難道還要在這裏等死不成？
    而且以弦華的瘋狂程度來看，我要是被他抓住，絕對不會再客客氣氣的說什麼再給我一次機會了。不再是“一往情深”，而會變成“虐戀情深”的！
    抓頭。我闖禍了闖禍了闖禍了……
    有時候，太了解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好事。像弦華這種平時看起來那麼風輕雲淡的人，誰知道他發起狠來會做出什麼變態的事情啊啊啊啊！！！
    雖然和綃宸在一起我不怕死。但不代表我就那麼想死啊啊啊！！！！好歹讓我們再逍遙幾十年吧！！！！
    怨念了。
    綃宸一個輕吻印在我的額頭，“放心吧，姐姐，一切都交給我。”
    不，不可以。因為在當下，這世上，最有生命危險的人，是你。
    所以，這一次，就讓我擋在你麵前，把一切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