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說，我這麼美的人兒，怎的會沒人要呢。”玲瓏的少年站在落地的大銅鏡前顧影自憐。
    “什麼？”正把玩著桌上白玉杯的蘇祗柒不明所以。
    “明兒個就是夏柒了。我好好一個美人，居然沒人要。”玉珠般的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嘟起的紅唇之上，挺翹的鼻子皺了一皺。
    “你不是有米米麼。”
    “他啊，他不作數。”氤氳著濕氣的眸子眨眼間如同撥開了雲朵的月，瞬時明亮起來。冷玉瞪大了一雙眼，似乎不太樂意聽到蘇五提起的名字。
    “……”
    “做什麼無語？難道我不好看麼？”少年眯起了眼，透過銅鏡危險的盯著趴在桌旁的人兒。
    “好看。”
    “那你無語什麼？”
    “沒什麼。”
    “你說啊！快說快說！”
    “你這人…怎的如此自戀……”額頭似乎有青筋跳動，蘇五伸手揉了揉額頭。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啊…”可憐兮兮做無辜狀的人兒。
    “這個我知曉。”
    “那你還發表個什麼破感慨！真是…”走回到方桌旁，劈手便奪過了蘇五把玩的茶杯，冷大公子給自己到了一整杯水，仰頭喝了一大口。“其實我悲傷的是沒人陪著過節。”
    “閣裏那麼多人，你可以隨便勾搭一個。”瞥了眼被搶走的白玉杯，蘇祗柒隨口接道，伸手將倒扣在紅木桌正中的另一隻杯子撈了過來。
    “這不是沒有看得上眼的麼。”
    “就你事兒多。”
    “嘿嘿。”往蘇五新拿的杯子裏添滿了水，冷玉忽然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來：“要麼…你我二人相攜出遊？”
    “你和我？”
    “對啊。我估摸著你也隻有自己，倒不如我二人一起。”
    “這樣的話…也好。”
    夏柒是青國的傳統節日。傳說青國開國國主同國母是在立夏的第七日相識相戀的，後人為了紀念兩位白首相攜的愛情，把每年的這一日做為情人相會的日子，取名“夏柒”。
    大街上雖還沒到人山人海的地步，卻也是熱鬧的很。結對而行的人兒尤其多。
    待兩人到相約的茶樓碰頭之時，雙雙長呼了一口氣。這一路過來，實在是…不太容易……
    因著兩人都是男人，又是年紀剛好的美型少年，這一落座，收到的有意無意的目光便幾乎讓人吃不消。幸好兩人也是見慣了如斯場麵，淡定的用了些點心，順便閑聊了幾句。
    喝了差不多半盞茶，茶樓裏說書先生姍姍來遲。驚堂木往梨木桌上一拍，哼哼兩聲清了清嗓子，那些亂七八糟的視線才總算聚集到了別處。
    捏了塊桃仁荷花餅，冷玉抬眼去看坐立於對桌的蘇五，見他興致勃勃的盯著說書先生那塊兒，一臉很感興趣的模樣，輕哼一聲，自顧自的又吃了些東西。
    待吃的八分飽了，從袖裏掏出條帕子細致的擦幹淨嘴，抬手招了小二過來付賬。等小二笑彎了眼一疊聲道了好多句謝退下了，又端起茶碗喝了兩口茶漱口，慢悠悠起身往樓下走去。
    見人走了，蘇五依依不舍的最後看了眼說書先生，意猶未盡的跟著下了樓。“我說，你這麼著急著走做什麼？我才聽到一半呢。”
    “你是出來和我過節的，還是來聽人說書的？”頭也不回，冷大公子徑自出了茶樓，冷淡的反問了一句。
    “額…嗬嗬…”白皙的臉上緩緩浮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蘇祗柒尷尬的笑了笑，自作聰明的轉移了話題，“哎呀，對了。剛才在茶樓，為什麼你要付賬？”
    “我聽人家說，出門的時候，在上麵的人應該主動掏銀子？”
    “在上麵？什麼在上麵？”快追了兩步和人並肩，蘇五莫名其妙。
    “我們兩個走在一起，明顯你一看就是在下麵那個啊。”挑了挑眉，冷玉無辜的看了看左手邊的青衣公子。
    “我？在下麵？你到底在說什…”突兀的頓住了腳步，蘇祗柒臉色漲的通紅，直直瞪著因為他的動作停下來帶笑回望的冷玉。“誰看起來像在下麵的了！且不說你能不能打過我，光是看個頭，也是我在上麵。”揚起的聲調隨著句子的內容越來越低，逐漸轉平淡。
    “嗬。說什麼都晚了。剛剛我已經付過銀兩了。”看著對方泛紅的臉，冷玉笑開了眉眼。
    “……”轉身往回走的蘇五。
    “咦？你作甚往回走？”追上來詢問的冷玉。
    “回茶樓。”
    “回茶樓？”挑眉做出個詢問的表情，見人依舊自顧自走著不搭理自己，冷玉幹脆伸手拽住了前頭青色的衣衫。
    “去給你要回銀子。”聲音悶悶的，蘇五臉依舊朝著茶樓的方向不肯回頭。
    “要回銀子？哎呦喂…哈哈…你…你不是吧…你是準備要回我的銀子，然後自己再付一次？”笑眯眯拽緊了手裏的衣料，冷玉主動走到蘇祗柒跟前，微仰了頭詢問道。
    “有何不可？”蘇五氣呼呼撇了撇嘴。
    “你…你怎的這般幼稚……為了這樣的事情糾結…柒柒你…哎喲…嗬嗬…別逗我了……”
    “哼。”
    “倒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在意。好了好了，別氣了，我開玩笑呢。你要還生氣，今日剩下的花銷都讓你出好了。”
    青衣的公子垂首看了看自己被抓著的衣衫，動手揮開了那隻白皙的爪子。“去哪裏？”
    “不知道啊。不過，既然是過夏柒，那麼人家情人做什麼我們也應該做什麼吧。”
    “……”
    “又怎麼了？”
    “我隻曉得怎麼討好女人，沒嚐試過要如何讓男人歡喜。”
    “沒關係，我們先逛著吧。”
    青嵐城的位勢直接導致了它同其他城鎮的差異。城裏一對一對的情人，穿青衣紅衣各色衣衫的都有，特意趕來過節的外國人比比皆是。
    正逛著，迎麵看見結伴而來的兩人。月赤鏈半側頭微微垂首和若羽低聲說著什麼，若羽嘴角掛著清淺的笑，隻靜默著聽。那火紅的衫子疊在白袍之上，幾乎灼瞎了蘇五的眼。
    “喲，真是巧了。”冷撇了眼身旁，冷玉似笑非笑。
    “祗柒少爺早。冷公子早。”一眨眼功夫兩人便走到了停下腳步的蘇五跟前。若羽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依然是一副溫文有禮的模樣。
    “早。”蘇五出聲回應。
    “閣主果真知情知趣啊，這樣的日子帶著小情人出門。”許是被“小情人”三個字刺激到了，蘇五身子僵硬了一瞬，但是很快便恢複過來。
    “那是自然。夏柒嘛，如此重要的日子必然不能錯過。冷公子和祗柒這是…？”
    “哦，我們兩都是閑人，趁著節日熱鬧，就湊合著一起過了。”
    “原來如此。那…一起？”
    “怕是不行，我們還有些事情需要順道去做，還是不打擾兩位了。”悄悄拽了拽冷玉的衣袖，蘇五回道。
    “那好吧，兩位玩的開心。”
    “同樂。”笑著道了別，兩對人很快便擦肩錯開了。
    冷玉晃悠悠隨著失了魂兒的蘇祗柒繼續往前走，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在看到賣稀奇玩意兒的小攤子時，停下來挑選了一會兒。蘇祗柒見他駐足，自然也頓下了腳步。隻是挑了半天沒見著滿意的，又逛去了別的地方。蘇五便跟著走在旁邊。
    連接著逛了好幾家稀奇攤子，都隻是看一眼覺得有趣，挑揀起來卻沒了什麼意思。冷玉拍拍手，失了挑下去的性子，從腰間抽出折扇，大爺似的甩袖走了。
    走到拐角處，一個半大的娃娃忽然衝了出來，直直撞進了跟在之後還沒完全回過神來的蘇五懷裏。
    蘇五反應及其迅速，伸手抱住娃娃，後退一小步避免了摔個腳朝天的尷尬場麵。
    “咦，這是哪裏來的小娃娃。”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冷玉奇問了一句。
    “唔…對不起…”主動從蘇五懷裏退了出來，穿著粗布衣服的小男孩低頭道歉。
    “怎的這麼著急，摔著了可如何是好？”看一眼低著頭耳根子都紅彤彤的小娃娃，蘇五輕笑著說道。
    “對不起…”
    “嗬，就隻剩下這三個字了。”眯眼笑了起來，蘇祗柒俯身把小娃娃抱了起來，“乖。告訴哥哥，你是要做什麼去？怎生跑的這般急。”
    “我…我…”囁嚅了半天，隻聽“咕”的一聲，周圍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哈哈，原來是餓了啊。走，哥哥帶你吃點心去。”摸摸低的幾乎要縮進衣服裏的小腦袋，蘇祗柒笑眯眯的拐進了另一條街道。
    新拐進來的街道是專賣小吃的。起初娃娃還很不好意思，問想吃什麼他都搖頭。後來被硬塞了肉串和酥餅，又瞧見兩個大人吃的不亦樂乎的模樣，漸漸便放了開來，吃的滿嘴。蘇祗柒吃的開心，卻也不忘拿帕子給娃娃擦臉。
    待娃娃吃飽了肚子，本就用過些茶點的兩人已然撐到不行。於是又帶著娃娃逛了許久，好好消化了一番。
    大半日便這樣過完了。兩人把娃娃送回了家，被那戶熱情的百姓千萬般感謝，非逼著吃晚飯。於是兩人在人家家裏又呆了半晌，一天便真的過去了。
    直到和冷玉分手，蘇祗柒才想起來，這一天，到最後他也沒能成為上麵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