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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玻璃砌成的水晶庭院,花香四溢。清雅高貴的女子在怒放的白玫瑰花圃裏噴灑著水,怡風輕揚,她習慣性地想撩起鬢角的發,觸到的隻有幾撮短短的柔軟。她忽地微微笑起,她忘記了自己不久前剛把那頭秀麗的長發剪去。隨手采摘下還沾著瑩瑩露水的幾朵玫瑰,她打算等一下插在庭廳的花瓶裏。今天,會有重要的客人要來。
此時,兩個7、8歲大的孩子正在庭院的桌子前搗弄著機械零件,一隻翠綠的鳥兒停駐在藍發女孩的頭頂,歪著腦袋好奇地盯著小主人們的作業發出“TORI——TORI——”的鳴叫。那是一隻藍色的半成品機械鳥。
“Alex,你做得小鳥真的能飛嗎?”
“當然啦!不但能飛,還要會叫‘TORI、TORI!’就和舅舅送給我們的TORI一樣嘛。”
他十分篤定地拍著手回答自己的小妹妹,金發的男孩有著和她一樣水靈的碧眸和相似的容貌,這對異卵雙胞胎正是前議長阿斯蘭。薩拉和已經逝世的ORB首長的孩子。
“可是舅舅的小鳥是爸爸做的”
“我會做的比爸爸更好的!……接下來線路接在這裏,咦?好像有點不對。”
“你真的沒問題嗎?”
Carrol狐疑地瞥了一眼他。這麼精細的手工製作對尚且年幼的他們來說的確有些困難。
突然就變得愁眉苦臉不甘失敗的Alex思索著設計圖,仰起頭,視線不經意地落在Carrol頭上的綠色身影。眼睛忽地一亮,遽然就站起。嚇了Carrol一跳,他竟伸手想抓她頭頂的TORI。
“隻要把TORI拆了、看看爸爸以前怎麼做的就可以了!”
“Alex——!你住手!”
金屬綠的小鳥也霎時像感到危機逼近,倉皇地鼓動起翅膀逃離現場。它飛出庭外,盤旋在空中打了數圈。倏地像發現了什麼,一聲長鳴過後,振翅而去。
“都是你的錯!TORI不見了怎麼辦!?”
“我也不是故意的啦……”
男孩撅著嘴,卻還是拉開玻璃門追了出去,可頭頂那片蔚藍無際的天空早已失了那熟悉的影子。
庭院的另一邊,出現在花圃裏的管家向女主人微微行禮:
“拉克絲大人,是他來了。”
粉發的女子頷首,靜靜將花束收起在懷中。隔著花房的玻璃,她望了眼不遠處的兩個孩子,便向屋內走去。
男人支著下巴坐在沙發上,侍女正將茶端上,她看了看他,驚鴻的一瞥。冷峻剛直的臉龐,堅毅的綠眸深邃無比。若不是臉上那道褪色的傷疤簡直堪稱完美,而那遮掩在鬢發之際隱隱若現的疤痕卻又讓人覺得十足性感。他任憑從進屋前就停佇肩頭的青鳥不安份地躍到手中,眼裏則逐漸漾起化不開的溫柔與懷念。她見過這個人,隻是頭一次真實地麵對——PLANT的前議長大人。
“好久不見了,阿斯蘭。”
甜美的聲音,一如她曾經美妙動聽的歌聲。男人轉過頭,溫和未斂的神情恍若當年與她飲茶的藍發少年。
這些年,他傷害過那麼多人,尤其是最愛他的兩人。兩年多前,卡嘉莉死後,他來找她,並把兩個孩子交給了自己。他說自己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即使放下剛失去母親的Alex和Carrol,也許會有人認為他終究是一個自私又淺薄的人,但阿斯蘭還是選擇了那條自毀的道路。
“拉克絲……”他站起,對她還是亦如親人,“有點意外,突然就被赦免出獄了。”
“這是現任議長做的。”
拉克絲端坐到他的對麵,把手裏的玫瑰花插放入瓶,清甜的花香微微散了開。
“伊紮克那家夥,真是多事……”
阿斯蘭的話雖然顯得憤然不耐,但臉上卻掛著一副我就知道是他幹的懷舊笑容。
伊紮克。玖爾並不是一個會因私而用職權的人,但他偏偏那樣做了。是想故意擺自己一刀吧,好要自己欠他個不幹不脆的“人情”,算對當年議長之位的報複。阿斯蘭了解他的對手,因為是“對手”,所以伊紮克一定無法接受自己竟以那樣的方式退出競選。
“阿斯蘭,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去地球嗎?基拉在那裏。”
“不,我不會去找他。”他搖了搖頭,悲傷寂寥地淺笑,“我本以為不惜一切地把他放在身邊就是得到他,但實際上,從決定抓住他的那刻起,就已經失去了他吧。”
“那麼現在的你,又想去哪裏呢?”
對於她的詢問,男人沒有回答。桌上的茶飄離了最後一絲暖意。他走到窗戶前,隻是出神地望著庭院裏兩個孩子嬉鬧的身影。小小的機械鳥跳回主人的肩頭,發出細微的鳴叫,像是喚起了誰的回憶。唯獨那最後一點的東西,是永遠都無法放手的。
——CE。86年,12月。
COPENICUS的天空飄著雪,下了穿梭機似乎正趕上聖誕節的第一場降雪。美麗瑰絢的聖誕樹和塞滿禮物的大紅靴隨處可見,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那是為了迎合節日氣氛而特意製造的人工降雪吧。這裏不是地球,即使冬季下雪也並不特別寒冷。
穿著單薄的外套,脖頸就裹了一條圍巾。遊走在記憶中全然變遷的街道上,胸口竟有些發燙,緊貼心髒處的衣袋裏是一張泛黃的相片和明日前往PLANT的單程票。整整闊別了十八年的地方,好長好長的日子就這麼匆匆而過,在掙紮的歲月裏幾乎讓人忘記了時間。記得年少時回來過一次,隻是那時候還在打戰,沒有太多的機會能在這個城市裏走走,好不容易能外出卻又遇到了襲擊事件。
華燈初上的時候,自己終於又回到了這裏。陳舊的房屋已經被徹底翻新,變了模樣的街區實際我真的已經認不出來,賣了拆了,新房重建。我和他曾經的家嗬,如今已被座座美麗的別墅取代。
夜空逐漸變得湛藍,波濤般深沉的藍。抬起頭,星星點點的晶狀體下墜地越見濃密,如果不是銀白色,就如第一次離別時繽紛飄蕩的碎櫻。我的青梅竹馬站在那裏,手裏捧著青色的機械鳥,很美很美的櫻,很美很美的他。
在無望的世界裏,我迷失了那麼久。隻能借由放逐和旅行來磨平痛苦的尖銳棱角。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又要回到COPENICUS,也許當一個人太累傷得太深的時候,隻想回到最初的地方。
冥冥之中,我們相遇分離重逢再分離,轉眼又一個三年。以前自己遇到麻煩阿斯蘭總是會來幫自己,不知不覺就養成了依賴的習慣。即使知道不行,我也肯定他舍不得我。隻因為他的背叛,則強迫自己對他的痛苦與掙紮漠視地徹底。直到他再也經不起絕望的希望,選擇放手等待。
呼啦啦的風卷起層層雪海,揚手擋風,從指間的縫隙中我似乎看見我年幼的青梅竹馬正向我跑來,藍色的發碧綠的眸。我大大睜開眼,除了驚詫別無其他。
“基拉舅舅——!”她撲向我抓住我,緊緊地不肯再放手,無論是相貌還是那份執著,都和那人一模一樣。
“Ca、Carrol?”
我險些被這突如其來的衝擊撞倒,她在這裏?!Carrol在這裏!……那麼。我倉皇地環顧四周,就這樣出神定住。
雪夜裏,挺拔的身姿,臨風而立,金發的男孩也在他的身邊。心髒緩緩加速,呼吸也變得局促。我不是沒有設想過我們的重逢,隻是它來得太快太突然,在這裏,在故鄉的土地上,命運毫不客氣地又給了我一個猝不及防。
我們相望凝視,在彼此的臉上和眼裏渴切地尋找著昔日的舊影,可最終還是一無所獲地移開目光。這落雪,覆不盡曾經的血色。即使痛苦消失,傷痕依舊存在。逝者已矣,隻有這樣的我和他還都活著。
“一個人要照顧兩個孩子很累吧。”
開口的人是我,我佯裝平靜,心底卻洶湧澎湃。先下手為強,我才不要丟臉地逃跑,主導權本該就是屬於我。
“對他們沒有比以前的你累。”
阿斯蘭還以顏色,這個不羈的男人早不是什麼PLANT的大議長,活該他濫用職權去坐牢,但怎就還能桀驁倜儻瀟灑如舊。凜冽的弧度精致的輪廓,除了那道小小的傷疤一切未變。我忽然明白為什麼他要把它留下,他不再完美無缺,不再遙不可攀,他告訴我他就隻是我的青梅竹馬。
——這個人啊,就那麼想纏我一輩子嗎!?
“要一起嗎?今天是聖誕節……”
他稀鬆平常地向我招呼,什麼都不多問。有隔閡,卻不尷尬,隻是順其自然。我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抱著的大小禮品和食物。
“才三個人的聖誕節,還那麼鋪張奢侈。”
“如果你來的話,我們就會有四個人。”
他無謂地聳肩,穿過我的身邊繼續向前走,不像是一定要挽留人的態度。莫名地就開始冒火。
我跟上,順應著就這麼踏出了第一步。先說愛的人,就輸了。先妥協的人,必敗。我絲毫沒意識到這是個陷阱,他拐了我,就這樣把我拐回家。明明自己還有很多舊帳沒和他算清,憑什麼就先給他占了便宜。
我在旅行的時候,有個人對我說『光是等待是不行的,主動也是必須的。』我回來是因我終於明白並不是隻要在旁邊看著你就能讓你幸福。我知道即使再痛苦我還是沒有辦法將你割舍掉。我不能真得一走了之,把所有的痛苦和絕望統統拋給你。卡嘉莉不在了,如果讓所有人都幸福的道路真的不存在,我怎麼舍得再多讓一個你為我受傷心痛。——明明已經罪無可赦,卻還是奢望和你在一起。這羈絆這枷鎖,從相遇的一開始,就已經注定我們隻能這樣彼此依存。
進屋,還沒關上門,Carrol便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拉下,又想起什麼似的匆匆就關上大門。阿斯蘭和Alex則好奇地盯著我們這邊,我隻能把她抱起,親昵地讓她摟著我的脖子。
“舅舅,你還會走嗎?”
說這句話的隻有Carrol,而對上視線的卻有六隻同色的綠眸。心髒一緊窒,這真是比以往多兩倍的衝擊。我可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
“我原本買了去PLANT的機票。”好不容易緩過氣,仍有些驚魂未定。
“現在你已經不需要它了。”
阿斯蘭把禮物和一些還冒著熱氣的食物擺放在桌上,著手就開始布置晚餐。誰能相信窩在這種地方帶孩子的男人就是連任兩屆的PLANT前議長。
“我又不是要去PLANT見你。除非你想對我重蹈覆轍。”
我扒回以前的氣勢,大步向前,直直穿過玄關,突然就還原本性毫無顧忌地對他任性。如果你不想我走,你就像以前那樣直說啊。他要跟我計較,我也跟他較勁。
“不會。”他冷冷一眸,像是警告我別揭人傷疤。
我一憋,有點氣不過。我討厭他這種不溫不火的態度,冷淡我,無視我。他什麼時候開始又變成這樣的?!
“Carrol……舅舅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爸爸似乎不在乎他了,看得出爸爸很喜歡舅舅隻是不知道如何表達。如果是舅舅,我不反對他成為我們的新媽媽。”
“我也是。那要不要讓舅舅知道爸爸幫我們做新TORI的時候很悲傷。”
“不要比較好……”
“Carrol!你不是最喜歡基拉舅舅的嗎,你不同情他嗎?”
“不,隻是覺得大男人撒嬌也很有趣。Alex說不定以後就是這樣子。”
“……Carrol…,用那種老氣橫秋的樣子說話,真像個小老太。——好痛!你怎麼踩我!?”
“你們兩個,還不快坐到位子上去!”把那兩個嘀嘀咕咕的小鬼趕到椅子上,從剛才起就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不知所謂的事情。爬上椅子的Alex和Carrol對著我一起笑得鬼鬼祟祟。呃……這種感覺,非常得不好。
我得和阿斯蘭提提,他的兩個孩子很有問題。可我轉頭迎上我的青梅竹馬,剛要開口,嘴裏就被塞了一大口蜂蜜火腿,甜得過了頭。
“等一下再說吧。這頓晚餐也算幫你洗塵。”
他收回叉子,幽雅地揚起嘴角,微微笑開,清澈湖水般的瞳孔倒映著呆楞含食的我,那裏麵的溫柔足夠溺死人。
好吧。反正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談談。新年的鍾聲就快要響起,又是一個年頭,又是一圈年輪。至少我會留到明年櫻花再開時,被埋在這裏的愛情會不會重新萌芽破土,到時我再考慮考慮跟你以後的事情。
-完-
——お帰り、月の子供
(歡迎回來,月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