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罪篇 第八章 誰的愛,誰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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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簡的車子消失在別墅下的時候,殊不晰輕輕將黑色的呢絨布拉開了一條縫,就著清晨微弱的陽光,看向那輛車消失的地方。
心裏的感覺很複雜。
總感覺有些事情還沒有發生,就已經結束。
封簡透過車窗投向自己的目光,他仿佛是感覺到了。許多年未曾有過的溫和。
有些事情,他依然隱瞞著自己。
但殊不晰同樣知道,自己沒有權力去追問什麼。
封簡替自己點了根煙,望了眼車窗外嫩色的草原,在微風下,那些嫩草略略擺動,然後,天地化成一片銀色。
很像是那個人頭發的顏色。
從前一直自欺欺人。總以為封慕歌對於自己,是即使是殊不晰也沒有辦法取代的。
然而直到後來才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經深入骨髓。
不知道為什麼,在聽柳燕講述那些的時候,突然就萌生了一個想法——
深陷在一段不明不白感情中的痛苦,他清楚的。所以突然間想去狼人聖殿,想將那個名叫柳朝陽的少年帶回,想……給他們一個真正麵對麵的機會,而這於他們來說,也許是開始,也許是終結。
柳燕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隻是,已經有了那麼一個人,占據了他全部的關心。
柳燕說得沒錯。
他的溫柔,其實,永遠隻會給那麼一個人。
不,永遠那種事情,誰說的準呢。
至少,至少現在是這樣吧。
什麼也不對殊不晰說,隻是為了,替自己的感情,留一點驕傲的餘地。然後千百年過後,再回想起今日自己的掙紮,也許還會長歎一聲——其實那時候的他,並不幼稚,沒有被感情迷住雙眼,沒有因為私念跨越禁忌的鴻溝,沒有,給自己的罪,加上一條逆倫。
人,做人多好。
他們生來便幹幹淨淨,人性本善的,他們可以在陽光下恣意地揮灑自己的汗水,可以在孤寂時候獨自傷心垂淚,可以為一個人付出一切,什麼也不要,隻求自己短暫的一聲快快樂樂。
可是血族不可以。他們的生活,伴隨著血腥與殺戮,想要接觸陽光,就必須要傷害某個有血緣關係的人,想要放棄一切去愛某個人,又放不下固執的尊嚴,他們的生命太過漫長,唯一能做的,隻有讓自己在多少年後回首這一輩子的時候,不後悔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疲憊、痛苦還有永生。
這些東西其實都是共生的。
血族何其幸運,能夠得到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永生,用自己無盡的時間,走遍這個世界的大街小巷,可以有,品嚐所有感情的機會。
但又何其不幸,在得到的同時,總是要被迫去做一些自己本不想去做的事情,放棄很多作為人無法放棄的東西。
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封簡眯眯眼,看了眼這碧藍蒼穹上的火色紅日,感覺一瞬間變得複雜。
……
“林——這個……你應該不喜歡蛋糕的吧?”小封簡眨著眼睛,盯著眼前塗了很厚一層奶油的蛋糕,有種口水要下三千尺的感覺,“不喜歡的話,我替你解決掉它怎麼樣?”
殊林微微一笑:“不,我很喜歡蛋糕的。”
不是喜歡蛋糕,隻是喜歡看那家夥窘樣。其實殊林,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充斥著甜膩味道的東西的。卻還是一口一口,當著小封簡汪汪的大眼,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當蛋糕的最後一點殘骸也進到殊林肚子裏的時候,封簡的目光也一瞬間灰暗了下來,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然後,殊林會忍不住微笑。
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其實,一直都與蛋糕密不可分。
六歲生日的時候,實在不忍再看那家夥的失望表情,就將半個蛋糕讓給了他,結果那小子笑得像朵花。
童年的記憶,除卻父母,似乎就隻剩下他。
所以,才在對方消失的時候,忍不住……
落了淚。
他記得淚水跌落那一瞬間的感覺。
就像是,失去了某樣曾經很疼愛的東西。
……
封簡踩了刹車,打開車門,下了車,摸了摸眼前透明的結界,然後一步跨了進去。
結界的一麵,是人類居住的地方,而另一麵,則是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冥界。
***
狼王SK坐在大廳的最中央,靠著雕工華麗的椅子,目光慵懶地望著一步步踱進來的封簡:“上一次聽到關於你的消息,似乎是在十三年前……但聽說的,似乎是,你的死訊?怎麼,你還活著。”
封簡抿了抿唇:“你聽到的,是小道消息。”
“我們尊敬的王子殿下,你有事找我?”SK撐起身,湛藍色的眼中劃過一絲笑意。
“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從柳宅帶走了一個人?”
“你說姓柳的那小子?是這樣沒錯。”SK聳聳肩,“當初為了帶他回來,我可和你父親惡鬥了一場——”
“那不可能,他不會隨便和人打。況且,從某種方麵上來說,我們是一種生物。”
“你很了解他。”
“也許。”
“但既然知道這點,就該明白,人是你父親默許我帶回來的,現在找他,有什麼目的?小子,我不希望你拐彎抹角,給我清清楚楚回答。”
封簡微笑了一下:“我怎麼說也是你頂頭上司的兒子,狼王陛下卻連杯茶水都沒有?”
“聽說殊不晰極喜紅酒,所以我想你也許也喜歡。喏,紅酒的話,我有準備。”SK指了指放在身側圓桌上的高腳杯。
“不,我恰恰喜歡茶。”
“好吧,稍等一下。”狼王拍了拍手,左側的陰影後立即閃出一道人影,“聽小王子的,去準備茶。”
“是。”
封簡倒也毫不客套,大方地在狼王身旁坐了下來:“廢話不多說,人交給我。”
“理由?”SK笑了笑,“或者,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來交換?”
“他的家人在等他。”
“可是他似乎並不想去見什麼勞什子的家人喲。塵世間定是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眷戀的東西了,否則,怎麼會選擇來聖殿找我,怎麼會選擇墮落?”
“我想父親很多年前就這麼跟你說過了。SK,你不懂人心。”
“我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狼族貴族了,人心那種東西,我沒有必要去理解。柳朝陽那小子,對於我,還有一定用處,我不會輕易交出他,這樣吧小王子,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強搶,二,給秉離一滴血,複活他,然後帶著他來見我。”
“我當然選擇一。”
“嗬嗬,我想這種土匪才會幹的事情並不適合你這種貴公子。”
“適不適合,也總要試過才知道。”封簡伸出修長的五指,將指節按得啪啪響。
SK沉默了一瞬,臉色有些不悅:“我隻想要回一個活生生的歐秉辰,你也不肯幫我這個忙?”
“那,告訴我,他的牙是怎麼回事?”
“別問我,去問他那個墮落的弟弟。”
“嗬嗬……既然如此……狼王陛下,似乎,你隻留給了我強搶一條路?”
“他不會和你走,無論如何,我都是他的主人。小王子,我知道你在十三年前因為吞噬了自己叔父的兒子獲得了某些特質,但,我也知道,即使是擁有了那些,你也沒有辦法解除暗界生物之間的血液聯係。”
“能不能解除,也總要試試才知道。”
SK僵了僵身子:“用秉離來換柳朝陽,不是很公平嗎?為什麼不肯?”
“我不知道複活他之後,會給血族帶來什麼。不管怎麼說,他都變異了不是?”
“那牙——和變異沒有關係。”
“怎麼,肯說了?”
“我隻知道這點,秉離什麼也告訴我。我還是在使歐秉辰呢墮落化時偶爾看到一個片段,才知道這一點的。”SK垂下頭,金色的卷發遮去了他的眼,“歐秉辰知道的。那個孩子,什麼都知道。”
“為什麼,一定要他回來?”
“想知道?”
封簡點點頭。
“嗬……”SK長長歎了口氣,“遇到他,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我遇到他的時候,他便已經接近狂化的邊緣。似乎是對什麼東西產生了極為深沉的執念,又沒有辦法解除那種執著的痛苦,就一直,任自己沉淪下去。
你一定不知道,他有多麼痛苦。
每天每夜都念著那個人,卻再也得不到。
我不知道他心裏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那個人究竟有什麼魔力,能讓他變得如此。
但深深陷進去的他,看起來,卻似乎比任何人都要迷人。
不知道怎麼的,我就……
似乎是愛上了他的癡情。幻想著某一天,這般深情,他也會給我。
我想,隻要一天就夠了,隻要他愛我一天就夠了。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就是他了。
但是他離開了我。沒有理由,沒有再見,沒有便箋,什麼也沒有。
我就麵對著那個空蕩蕩的房子。
整整一年,我到處尋找那個,曾在我的屋簷下生存了七年的,已經被執念侵蝕了思想,變得半癡半顛的他。
最後,我找到了。
卻晚了一步。
就一步。
他就隻剩一堆黑灰。
殊不晰算是仁慈,給了我最後的希望,他將那堆灰,留了下來。
隻要你一滴血,把他還給我。我絕不會讓他有機會去危害任何血族,信我,信我,就一次,把他……我,哪怕是不要這條命,這個王座,我會阻止他任何不利血族的行為的。
柳朝陽,如果你要帶走就帶走,我唯一的條件,把秉離還給我。”狼王的眼,一瞬間深邃起來,“我知道你也許會覺得我的行為不可理喻,隻是我的思念,你沒辦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