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簡下了飛機，便看到了前方舉著牌子來接自己的大學學妹。那個大大咧咧的女人似乎看到了他，激動得不停大幅度揮舞著手臂，像是快要跳起來了的樣子。
    封簡出色的五官本來就已足夠吸引目光，這麼一來，機場所有人的眼睛似乎都直勾勾地掛在了他身上。
    封簡微微扶了一下額頭，臉上略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健步如飛地走了過去：“柳燕。”
    女人望了他一眼：“封學長，三年沒見，你變得更帥了。”
    “嗬嗬……”封簡幹笑了一下，隨即轉回正題，“柳燕，你說的那座……凶宅，在哪裏？”
    “上車再說。”女人頓時垂下來眼眸，嘴唇微微抿了下，拉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係上了安全帶。
    封簡點點頭，打開副駕駛座旁的車門，坐在柳燕旁邊。
    柳燕皺緊了眉頭，眸中透出一股愁緒：“那座宅子……原本一直是我叔父在居住……不過前段時間，他……去世了……警員打電話來的時候，說……致死的原因十分蹊蹺。”
    封簡掏出一包高檔香煙，抽出一根，點上：“節哀。”
    說著節哀的話，語氣卻滿不在乎。
    柳燕抬眼望了望他，繼續道：“我從美國趕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叔父他……他竟然變成了一具幹屍……脖子的左側，有兩個極深的洞……就像是電影裏……吸血鬼……像……四年前的那個孩子……”
    封簡手中的煙差點落在地上：“這跟宅子有什麼關係？”
    “那天，前來祭拜的人中，有我叔父生前的一位極為要好的朋友，那天他留下來幫忙，忙碌到了深夜才去客房休息，但是……但是到了第二天，從那個房間裏……傳來了極其濃重的血腥味，我去叫門，卻始終沒有開，當我把門撞開之後，居然發現……那個男人……用跟我叔父一樣的死法……那個房間……到處都是血……從那天之後……所有住在那座房子裏的人，開始……一個接著一個……”
    柳燕驀然停下了車，解了安全帶衝下車去，彎腰伏在一旁的樹叢中嘔吐起來。
    封簡吐了口煙，眯了眯狹長的美眸，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笑意。
    吸血鬼……麼？
    良久，女人臉色慘白地回到車上。
    封簡掐滅了煙：“覺得惡心嗎？”
    “嗯……”
    封簡微微笑，表情看上去很溫柔：“這件事並不難解決。”
    “錢的話……”
    “我不需要那個。”封簡撥了下額前的劉海，“這次我回來，主要也是為了找一個人。當年你也幫過我不少忙……”
    女人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那不行的……”
    封簡輕笑了一下：“或者，學妹認為，我很缺錢麼？”
    柳燕看著他的臉，慢慢垂下眼瞼：“那，封學長，麻煩了……”
    封簡點點頭，別過頭去看車窗外的風景，薄唇緊抿著。
    “封學長……你說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當年那個……慕歌？”
    封簡手中的鐵製煙盒一瞬間被捏到變形，車窗上映出封簡麵無表情的臉。良久，他點了點頭。
    “你們……在一起了麼……？”
    “怎麼可能？”
    “啊？已經四年了，她……”
    “四年？嗬，何止四年……”封簡望了眼手中的煙盒，閉了眼，將頭靠在後背上。
    柳燕看著他的臉，感覺有些怪異。
    她與封簡認識在五年前。美術係的男生，身上總是帶著那麼一股子憂鬱氣質，他卻不同，他身上完全沒有那些頹靡的氣息，隻有強勢，貴氣，像一個出身名門的少爺。
    封簡不是性格活潑的人，平時便不太喜歡和別人有什麼接觸，但因為生了一副好皮相，周圍總是圍著層層疊疊的花癡女。他表現得十分不耐煩，卻無法趕清周圍這些過於聒噪的蒼蠅。
    那張臉太具誘惑力，他的冷漠與滿不在乎，在女生們眼中變成了一種獨特的風格。
    柳燕認為自己是個幸運的女人，至少自己曾經接近過他。
    那是大二的時候。她抱著當天要用的教科書向階梯教室走，途中與封簡擦肩。封簡身上有股極濃的香氣，卻不似是任何香水的味道。她不禁回頭，卻發現他掉落了一樣物什。
    她撿起來，發現那是一隻鋼筆，是那些貴公子慣用的款式。她叫住他，然後看到那張長時間沒有任何表情的麵孔上出現了類似於緊張的情緒。
    封簡接過那支筆，對她感激地笑了笑，笑意直達那雙黑得如同漩渦的眼中。他緊緊握著那支筆，眼神一瞬間變得溫柔。
    她想她是被迷惑了，明明那一瞬間，是看明白了的。
    她明明看出來了。
    那個男人的心裏，還有一個人。但她還是陷了下去，無法自拔地。
    是了，一個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致命誘惑力的男人，哪個女人，能不動心？
    她比起那個被封簡迷戀的女人，也許是不幸的。
    但她比起那些迷戀封簡的女人，卻又是幸運的。
    誰說一見鍾情是荒謬的？
    它，就這麼，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那個冷漠的男人，那個仿佛對周遭一切都絲毫不關心的男人。
    那一瞬間的笑意，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溫柔。
    都仿佛一個陷阱。
    她，至此萬劫不複。
    她隱藏得很小心，就呆在他身邊做個普通朋友就好。她不敢坦白，因為她知道的，住在封簡心裏的那個人，不是自己能夠趕得出去的。
    那天封簡喝醉了。眼神迷蒙著，對著自己緊握著的手傻笑。她看過去，發現他手中握著那支筆。
    他淺歎了口氣，語氣有幾分無奈。
    “慕歌……”
    慕歌……
    擁有這樣美麗名字的，該是個漂亮的女子。
    封簡的眸是一片深黑色，然而就在他念出那個名字的瞬間，仿佛，有一團光暈沉進了那片湖，打碎了所有的寧靜，包裹了柔情的漣漪漸漸擴散開。
    “慕歌……慕歌……為什麼……會……”
    封簡閉上眼，將那支筆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慕歌，為什麼……會消失……”
    一句話，卻讓柳燕一瞬間疼到了心窩。
    封簡搖晃著站起身，走到一幅未完成的畫前，取出畫具，為那幅畫上色。
    柳燕偷偷看了那幅畫一眼。
    那幅畫畫了一個人的側影。女子坐在台階上，黑色的發，安靜地垂在身側，右手肘撐在膝蓋支著下巴，目光悠遠，似乎在凝視著什麼。
    總覺得那張臉有些熟悉，仔細想了想，竟是和封簡有幾分相似。
    柔和的燈光打在油畫上，也襯出封簡臉上的笑意。
    “慕，歌……”
    ***
    封簡站在柳宅門前，略微皺了皺眉。
    這個氣息……太過熟悉。
    在這個宅子的某一角，的確是有那種東西存在的。
    饑渴的，嗜血的欲望，從這座空蕩別墅的某一角傳出。
    別墅在出事之後沒幾天便空了，看來，那家夥似乎餓了很久。
    封簡推開大門，徑直走進去。柳燕急忙跟上去，絲毫不敢遠離。她猶豫了一下，才開口：“簡學長……這裏，真的有那個東西？”
    封簡應了聲，點點頭。
    柳燕腳步一頓。
    知道封簡有驅鬼的能力，是在認識他之後的第二個月。
    那天晚上，夜黑得有些詭異。她提著手提包獨自一人在街上溜達，昏黃的路燈灑在身上，慵懶而頹廢的光。
    偶然回頭間，她在小巷的角落裏，看到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的穿著有些破爛，蜷在角落裏，似乎是不禁寒冷，身體顫抖著。
    深秋季節，夜晚的風已經有些刺骨的寒。
    女人的善良天性讓她起了同情心，她快步朝那個孩子走過去，拍了下他的肩：“小朋友，你的家人呢？”
    那孩子抬起頭，臉上的汙跡讓五官變得有些模糊，卻更襯出那雙眼的明亮。然後，她看到那雙眼一點點眯起來，孩子的目光裏，漸漸滲出一股讓人心生寒意的欲望。
    孩子伸出髒兮兮的手，抓住了柳燕的風衣下擺，站起了身，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柳燕隻當他是身體虛弱，說話有些費力，急忙將耳朵湊了過去。
    那一瞬間，她看見了。
    那孩子張大了口，露出了一對森然白牙。那對犬牙已經超出常人認知的長度。他對準了她白皙的頸子，似乎想要狠狠咬下去。
    柳燕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心跳怦怦，恐懼一圈圈擴大。
    卻無法動彈。
    那犬牙挨上了她的脖子。
    一雙手突然伸了過來，揮開了那個孩子，將柳燕拉到了身後。柳燕抬頭，望著麵前男子高大的背影，怔了一下。
    封簡僅是打了一個響指，那孩子就在自己麵前化成了一堆黑灰。
    封簡回過頭，歎了口氣：“以後，不要隨便接近這種東西。”
    “他是……”
    “他們，是不祥的存在，會給你帶來厄運的。”男人抿了抿唇，“以後，不要一個人走夜路。”
    柳燕抬起頭，發現男人凝視著自己，目光深邃。
    良久，什麼東西從天空中飄落了下來，雪白的顏色，生生刺痛了她的眼。
    封簡沉默著轉身離去，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他們，是不祥的存在，會給你帶來厄運的。
    柳燕不知道存在在這個宅子之中的生物是否和當年襲擊自己的孩子是同一種生物，但封簡的話她卻始終銘記於心。
    四年未曾忘卻。
    看，這個男人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
    封簡踹開了一個房間的門。柳燕依稀記得這個房間是姑父家的儲物室，平常不怎麼打開。
    陽光射進屋子，屋內的“生物”開始不安地躁動，最後，開始痛苦地呻吟。它沒有任何類似逃跑的動作，隻是一昧地躲避著封簡，寧願讓陽光照到自己身上，仿佛封簡是比陽光更為可怖的東西。
    封簡沉默著望向那個“生物”，黑暗遮去了他一半的麵龐。
    借著陽光，柳燕看清了那個家夥的真實麵目，她頓時驚呼了一聲，瞪大了眼。
    “表……哥？！”
    那個已然瘦到了皮包骨頭的男子，略略抬起頭來，他的顴骨已經塌陷下去，麵色蠟黃，還沾上了大量塵土，嘴唇幹裂著微微顫抖起來。
    “燕燕……？”
    封簡望著那人一片全黑的眼，略怔了一下。
    是他自己選擇了墮落？
    “燕燕，”男子回頭望了封簡一眼，突然回過頭來，伸出骨架似的手，顫巍巍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柳燕踱過去，“燕燕……走……離開……這個地方……我帶你……”
    柳燕全身劇烈顫抖起來，身體向後退了一步靠到了牆上，嘴唇不由自主地長大，本能性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仿佛已經發不出聲音。
    封簡點了一支煙，完全沒有任何動作。
    那隻手，眼看著就要搭上柳燕的肩。
    女人的尖叫聲極度淒厲地響了起來：“不要——！”
    封簡手中的煙頓時落在了地上，他歎了口氣，抬起右手，擲出一枚銀釘。那枚銀釘迅速貫穿了男子的心髒，而後隨著男子一同化成了一堆黑灰。
    柳燕卻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
    柳朝陽……最後的那個笑容，她看到了。
    是微笑，卻那般猙獰。
    封簡踩滅了落在地麵的煙頭，撥開那堆黑灰，從中間取出一枚看起來有些像水晶的東西，裝進了口袋。
    那似乎是這個人身上唯一沒有被黑暗腐蝕的地方。
    是記憶。
    耳邊仿佛有個聲音在說著什麼。
    “選擇了墮落。
    世界我忘掉了。但卻依然記著你，一直一直。
    從未遺忘。”
    ……
    零星的記憶碎片，一片片接了起來。
    一個畫麵，從封簡眼前閃過。
    那人的黑發微微垂了下去，露出白淨的脖子。一雙手，將一條綴著藍寶石的銀質項鏈掛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笑了笑：“林，謝謝。”
    ……
    “事情解決了。”封簡微笑起來，柳燕卻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封簡沒有理會，徑自扶起了柳燕，向別墅外踱去。
    鈴聲就一遍接著一遍地響。
    “Umustdon’tkonw
    Whatislove
    BeforeUleft
    I’vecriedallnight
    WhyUdon’tlovemeanymore
    IalwaysbelievethatUwillbethere
    Umustdon’tkonw
    Mylove
    JustU，Ualwaysinmylife
    Neverleav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