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來寒雨晚來風 第二十七回 此去經年(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9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臘月二十九日,未時三刻,五千翼軍列隊於南執門外,整裝待發。
奚慕晡穿著飛天雲雁補服,身騎白馬。羅扇在他右手邊,一身巾幗戎裝,騎著她那征戰無數的白額黑駿。
百官站在城門前拱手相送,但在他們猜想中原本應該來的那些人一個也沒來。
是時,大將軍府的浮丘仙館內,花白頭發的老人已經卸去人前的威武,頹然坐在洞府內那條地下暗河旁,一動不動地看著河水流淌,夢囈般說著:“小魚,現在隻有我孤零零一人了,你怎麼不肯從水裏鑽出來看我一眼……”
在他身後,陣陣暖風吹得茶花搖曳,繽紛一片。其中一株喚作“九心十八瓣”的珍品隻剩下“八心”,它們已經開了足足二十日都沒有敗謝之意,正如啞婆曾經說的,這世上確確實實隻有四株,一株在雲南沐家,一株在五台山,一株在皇宮內院,另外一株流失海外,有人曾在日本國見過。而隻有大將軍知道,自家浮丘仙館裏的這一株正是從倭國帶來的……為今,也隻有這株茶花在昭示他的小魚心心念念的故鄉的所在了……
--------------------------------------------------------------
東華街東頭的奚府門庭已經冷落,雖然昨日還風光無限、喜氣衝天,但今晨已經遣散了所有家仆,此時門上上了大鎖,隻有後院的一間屋子裏還有人在說話,當毒妹子臘破門而入時,隻見一個穿著苗人服飾的美貌婦人正坐在桌邊,對著桌上的一根秸稈念念有詞。臘大步上前,一劍將那秸稈斬作兩截,口中怒道:“妖婦!你讓我查得好苦!今日看我不破了你的蠱毒!”老婦沒有理會她,慌亂地從衣兜裏掏出另一根秸稈,嘴巴裏輕聲說著:“再等一會兒……馬上,馬上娘就能找到你在哪裏了……再一會兒……”
臘見她毫無懼怕,很是憤怒。手起劍下,婦人的頭顱便滾到了桌上,她的嘴巴最後含糊吐出了“楚楚”兩字。
臘揮了揮手,從門外進來幾個人,將屍首裹了抬出屋去,院子裏已經停了五具剛從院子西角挖出來的屍體,男女均有,他們曾經都做過奚慕晡家裏的幫傭。
院子正中央幹枯的巨大石榴樹下負手站著一個人,臘走到那人身邊,笑道:“多謝康大人提點,不然我前些日子被那妖婦操縱的虧就沒處算了!倒是沒想到奚大人文文弱弱,居然狠得下手。”她說著指了指那五具已然腐朽的屍體。
康無儲臉色陰沉,冷冷道:“快些運走吧,他再狠也沒有你們錦衣衛狠……這事除了皇上不許有一點走漏,尤其不能讓梁燕知道。否則我饒不了你。”
臘對他淺淺一笑,帶著身後那八名錦衣衛扛著幾具屍首越牆走了。
康無儲在石榴樹下呆立片刻,最後左手凝氣在樹幹上連拍三掌,大樹連根翻倒。樹根上其實隻附著一層土作掩飾,而抽開樹根下的那塊石板後,下麵隻有一口陰濕的深井。
井底的水很淺,日光一照,隻見水裏泡著一些或閃閃發亮或晶瑩剔透的各種寶物,甚至隨性地放著朱君然曾經“賞”給奚慕晡的那套棋具,黑白子淩亂地散落在清亮的水中,十分美麗。沿著井壁長著許多紅紅紫紫的花朵,一直長到接近地麵的位置。那種花,花型似對蝶,生於至陰之處,叫做“雙蝴蝶”。
“我說過的,這院裏有三處衝煞,一處是埋了死人散逸屍氣的西角,一處是蠱氣彌漫的啞婆臥房,還有一處就是這口藏在已然死去多年的石榴樹下麵寶氣衝天的井……今日我無意擅闖你的後院,隻想為你清了這所房子的魔障,但願你能幹幹淨淨地回來……”康無儲說著,臉上有淚滑過。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流過眼淚……
與此同時,大理寺刑獄中正是一片鬼哭狼嚎。
陰暗的審訊大堂上跪了四十多名已經遍體鱗傷的宮人,她們一邊厲聲哀叫,一邊不住地對著案上那兩人叩頭求饒。
禦史中丞梁燕和宗正卿柳啟當堂會審,審的是“東宮蛻園那口井”。
一個滿口鮮血的宮婢連聲喊著“貞妃娘娘”,她正是貞妃的貼身侍婢覓兒,她身邊的另一個被杖打得體無完膚的宮婢則滿口的“皇後”,她乃是隨著皇後入宮的家婢葉珀,她跟了皇後葉春已經二十個年頭。
梁燕見她兩頑固,一拍驚堂木,喝道:“本官現下既然拿住了你們,就是你們主子來了也無濟於事,快快招供讓你們好死!”
覓兒慘呼著說:“奴婢真的不知!那日皇上召幸我家娘娘,蟾兒拿了香湯丸來,說是皇後特意賞賜的,想和我家娘娘好好相處……”
“你放屁!”葉珀一口血吐在了覓兒臉上,“分明是貞妃差人將香丸送來中宮孝敬皇後娘娘,豈知竟是獨一無二的異香,她有意嫁禍,好讓太子落井一事牽累到皇後娘娘身上,好冤枉!好冤枉!!”
梁燕大喝一聲:“夠了!其他人怎麼說?!”
底下那四十多個氣息奄奄的奴才聽到這話,知道是問自己,連忙用盡餘力含混地大嚷起來,這個說看見了貞妃遣人送香丸去皇後的清寧宮,那個說蟾兒最後去的確實是貞妃的關雎宮,關雎宮裏的幾個半死宮婢又說自己確實聽見蟾兒說香丸是皇後贈送的。一串胡亂交雜的指認讓梁燕臉色越來越難看。
“拖下去!換另一批!”他冷冷下了命令,站在一旁的獄衛聞言止不住地膽寒。這已經是第四批了,算一算,之前起碼有百多人糟了酷刑。眼下這批人一半在皇後的清寧宮當差,一半在貞妃的關雎宮當差,雖說他們平日裏也是陽奉陰違,背著主子作威作福,合該嚴懲,但獄卒都知道,梁燕其實是因為奚慕晡差點死在井裏才越加發狠地整治。
柳啟附到梁燕耳邊悄聲說道:“咱家就不明白了,那蟾兒分明是宇文信的人,怎麼就和勢不兩立的皇後扯上了關係?”
梁燕冷冷一笑,指著底下新跪的一撥人,對柳啟道:“你拷拷宇文信的人不就知道了。”
堂下跪著十二個,全是勾弋殿走動的。領頭的人正是宇文信重要親信中的一個,叫做蜻兒。蜻兒睇著柳啟,微微笑道:“奴婢們出門時,宮正大人特意交代過,說蟾兒死得不明不白,勢要為她沉冤,讓我等到了此處務必仔細回話,知無不言。所以,宗正大人要問話、還是上刑都請便吧。”
柳啟哎呦了一聲,假惺惺道:“你們可都是勾弋夫人的‘親閨女’,我哪敢動你們哪!還是中丞大人審吧。”
梁燕冷哼,“看來是有備而來了,那就讓我看看勾弋夫人教出來的奴才到底有多能扛!”他說完一揮手,行刑獄卒上前挨個給他們拔手腳指甲,但不同於先前的是,這十二個人真的沒有一個呼痛,死咬著嘴唇直至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