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來寒雨晚來風 第十二回 自我懲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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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彎弦月,月光卻照得天地間異乎尋常地明亮。
一束光線越過窗棱,直直地照著奚慕晡慘白的臉,以及右頰上那幾道指印。奚慕晡不曉得自己犯了什麼錯,竟讓此前難得溫情的皇帝一眨眼間又回複那副淩厲的表情。
興許是寒夜太冷,把他的臉都凍木了,他在挨了朱君然重重的一巴掌後竟感覺不到疼痛,隻有被朱君然冰冷的指掌碰過的肌fu還殘留著一片涼意。右耳有一絲細細的尖鳴,但並不嘈雜,就像傳說中蜂鳥振翅的聲音,這讓他覺得十分奇異。
朱君然看著他臉上的掌印和癡癡走神的表情,心裏發疼,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
毫無溫度的手指讓奚慕晡頓時醒過神來,他渾身打了個寒顫,像見鬼似的跪著退離到牆角,遠遠看著皇帝,甚至沒有收斂眼神中的防備和驚懼,仿佛害怕皇帝會再扇他一巴掌。
朱君然的手便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慍怒之下眼神再次銳利起來。
“你可知朕為何打你?”
跪在牆角的奚慕晡愣了愣,連忙抬袖子抹了臉頰上殘餘的淚水,怯怯地答道:“陛下剛才說過不許微臣哭出來,但臣忘記了,沒忍住……”
“錯!”朱君然斷喝,“朕打你,是因為你哭的樣子讓朕想起了芷聞,想起朕本來還跟他在宮裏開心地遊戲,卻因為趕來見你而將他忘在了腦後!他現在……定然傷心地哭呢……奚慕晡啊,你可真該死!”
他說完,憤怒而匆忙地轉身朝門走去,大力拉開房門卻聽見身後傳來奚慕晡低低的呼喚,情不自禁停住腳步,卻又惱恨得拒絕回頭。
“有話快說!你若再耽誤朕……”
他話沒有說完,就見自己肩上多了一件做工精良的金黃色稻竹細篾混編蓑衣。
他一呆,微微側目,定定看著奚慕晡從他身後繞到身前,柔順地低著頭將蓑衣的毛邊打理齊整,又將係帶在頸下綁了個吉祥結,最後端正地跪到一旁。
“微臣看屋外月光亮得不同尋常,想是開了‘天眼’,大概一時半刻內就要下雪。蓑衣雖然簡陋,也還能為陛下擋下一些風雪,陛下勿嫌棄……陛下今夜的訓誡微臣銘記於心,但微臣的癡言瘋語還請陛下忘了吧……”
奚慕晡說完,深深頓首在地長拜一次,高聲唱誦:“微臣恭送陛下回宮!”
直到躍出了兩條街,朱君然都沒能回過神來。到達雁翅橋時,天果然開始下雪。
鵝毛飄灑,紛紛揚揚,冰涼瑩潔,天地間漫漫姍姍一片,朱君然在橋頭佇立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片刻前奚慕晡移步到自己眼前時帶過來的那一陣暖意。
正是在如此寂寞的懷想中,他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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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君然在午夜時分回到宮中,踏進謹身殿時就看見一排宮女靜悄悄地站在西牆邊的櫃子前麵,每個人手裏還提著暖爐。
“宇文信,你搞得什麼名堂!”
站在櫃子旁的宇文信聽見皇帝的輕斥身子一震,連忙走過來,跪地叩拜道:“小王爺在櫃子裏睡著了,奴婢怕他受涼便傳了尚舍局提爐的人。”
朱君然往櫃子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見芷聞一小團縮在櫃子裏麵,心疼地皺了皺眉,待轉回頭時臉色又冷酷了起來,他冷冷睇著宇文信,眼神太幽深,仿佛已將宇文信的心思看了個精透。
“朕是一時忘記了才匆忙出宮,你當時在朕身旁為何不提醒朕芷聞還在櫃子裏麵?……別跟朕說你也忘了……”
“奴婢確實是忘……”
“住口!你宇文信何時出過這種錯?就是八百年前的事情恐怕你都記得!你居心何在!”
“居心”二字叫宇文信的臉色瞬間灰敗下來,過了一會兒方才吞吞吐吐道:“奴婢……是真的忘記了……奴婢當時一聽說奚大人回來了,就一心……隻想著他……忘了小王爺……”
朱君然怔了一下,額頭青筋突現,低下頭湊到宇文信耳邊壓抑著陰狠的怒氣一字一句問道:“什麼叫……一心隻想著他?”
宇文信咬著下唇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早已淚濕。她用滿溢著幽怨的眼睛直直看著朱君然,雖沒有說話,眼神卻似包藏了曠古絕今的悲淒。
朱君然大睜著雙眼,似是被她的神情震懾了一般,許久才說道:“好……好得很!”他的聲音顫抖,憤然連說幾個好字就站起身大步走到牆邊取下鞭子,站在遠處照著宇文信的後背狠狠抽了過來。
一旁的宮女們都被嚇呆了,齊齊地跪到遠處,死閉著眼睛聽著鞭子抽過皮肉發出的“啪啪”聲。
連抽七鞭後,宇文信的後背和被鞭尾掃到的左肩已經皮開肉綻,鮮紅的血滲出鵝黃色宮裝,異常刺目,但朱君然麵上沒有任何憐惜。
他收了鞭子,沉聲道:“朕太久沒有教訓你了,把你該說的都說一遍。”
宇文信痛得麵無人色,額上冷汗直流,但她隻是忍著肩背傳來的苦楚,輕輕嘶了幾口氣後艱難卻平順地回道:“天地初始首有男,次生女者。女既為陰極,故心俱七竅——一為斤斤計較;二為懦弱膽小;三為目光短淺;四為貪婪偏私;五為好嫉善妒;六為陰險記恨;七為淫/邪/放/蕩。凡女者,天性皆如此,故與小人無異,謂之‘難養’。今日主子判奴婢第七條,乃七罪之最重者,受主子七鞭,奴婢謝主子賜罰……”
話一說完,她人便昏厥倒地。
朱君然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地上癱軟的嬌弱身軀,自言自語起來。
“不管你是真暈還是裝暈,都給朕記住——你這輩子,最好不要對男人存有非分之想。……你莫怨朕,朕是為你好……”
囑咐了幾名宮女仔細看護宇文信後,朱君然走到櫃子前,彎身將常芷聞抱了出來,又輕柔地將之抱到了龍床上,看著芷聞的睡顏癡愣了一會兒才起身往旋影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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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聯湖每到冬季都十分寒冷,但湖中心的旋影亭因為四麵垂掛著厚厚的錦簾而得以遮擋湖上的寒氣,亭內又有終日不熄的爐火,故而一靠近亭子就能感覺到亭內的和暖。
朱君然掀開簾子的時候,三俎已經垂首立在亭中。
他走到石桌邊,從紅泥小爐裏取出酒壺,倒了三杯煨燙的“同盛金”酒親手遞到豕魚臘手中,三俎紛紛跪謝,感激之情難於言表。
“說吧。”朱君然語氣淡然。
豕將酒一飲而盡,臉色凝重地開了口:“那日在奚府受命‘跟隨’奚大人,屬下們便對奚大人存了十分的小心。
“那夜等主子離開後,天已經接近子時。奚大人當時還沒用晚飯,便對著房外說‘天怪冷的,三位還是進屋來用飯吧,今後都要一起生活了,應該好好認識’。屬下們覺得並無大礙,又見奚府的啞婆將房門打開,我等便走了進去。
“哪知我們一跨進屋子,頓覺魂不附體,整個吃飯的過程都恍恍惚惚的。後來,奚大人說:‘我半夜要出城,三位若想跟著我,就回去收拾些東西,咱們寅時在南門會合’。他說完,我們就真的像著了魔一樣乖乖地聽他的話回住處收拾了一番,寅時去到南門果見他一個人騎著馬等在那裏。
“然後我們一行四人秉著主子的‘口諭’叫開城門,乘夜直接往南而去,四天後到達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道觀。那時屬下們已經頭腦清明過來,覺得情況不妙正想著讓魚回來報告,哪知有個老道出門迎接奚大人,用拂塵在我們麵前一揮,我們就又像著了妖術一樣,昏昏然跟著老道進了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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