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來寒雨晚來風 第八回 對食之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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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五丸藥把柳啟打發了之後,奚府前廳擺了不少錦緞布匹和宮廷禦酒,還有一些養生藥材。梁燕進門的時候正看見楚闌一個人忙前忙後地將東西往後院搬。
楚闌抬頭見到他,迎上來恭恭敬敬作揖道:“我家公子剛剛進後房禁閉了,這一月都無法見客的。公子說了,梁中丞受皇帝猜忌自顧不暇,還是少往咱這兒跑得好。公子還說了,伴君如伴虎,梁大人最好想清楚自己想幹什麼,省得一心為民反倒背上‘牆頭草’的罵名。大人請回吧。”
梁燕本就因今日早朝上皇帝說的話心裏發堵,此刻聽了這番話不由得甩袖憤憤道:“又不是我招他,好心來探望,他倒挖苦起我來了……”
楚闌客客氣氣地接嘴:“公子說了,‘今日哪怕有一個人在皇帝開口前先駁了我的奏議,最後都不會是這個結果。梁燕本是個明白人,但今日在朝堂上不但不為我解圍,還站出來附議以推波助瀾。實在叫我寒心。’……中丞大人,我家公子被罰俸半年,自然有些氣悶,還望大人體諒一二。”
梁燕無奈地笑道:“他久不在朝堂上說話,他是我舉薦的,難得開了腔我自然要附議……”
楚闌驚訝地咿了一聲,說道:“公子還說了:‘若凡吾之提議,梁燕都要附議,恐怕他也難以監守天下方正了!吾擔不起此等罪責,不如了斷了好!’”
梁燕聽罷,呆若木雞,與楚闌大眼瞪小眼,許久後長籲短歎地離去,走時在前廳留下了一袋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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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燕前腳剛走,康無儲後腳就來了,但仍然被楚闌堵在了前院。
“你這是做什麼?他出不來我自己進去找他,我去年被罰禁閉時他也去看我了呀,禮尚往來嘛。”康無儲嚷嚷。
楚闌死拉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往內院闖,嘴上說道:“公子說了,‘康無儲是皇帝親信,今日附議無可厚非,但與他過從甚密越發叫我處境為難。所以,以後還是少來往吧……’”
康無儲大叫一聲,罵道:“什麼混賬話!他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可拿這樣的話呲我!”
“公子說了:‘且不論我今日心情確實不好,就算是往日我心情好時,他康無儲也時常拿話堵的我好心情蕩然無存。禁閉一月也無妨,讓他不要再來觸我黴頭了。是他主子罰的我,要討說法找他主子去!’”
那倆“主子”硬將康無儲貶低得有如“狗腿子”,康無儲一時氣悶得麵紅耳赤就差口吐鮮血了,最後也隻能咬牙切齒離去,但走時也留下了一袋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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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天已經黑了。
奚慕晡慢慢從前廳的側門裏走出來,打開兩個裝米的大袋子,將細黃的小米粒抓了一把握在掌中細細摩挲,癡癡笑道:“就算罰俸半年,也不至於斷了口糧,這聰明人怎麼盡做笨事?”
一旁的楚闌歎了口氣,“公子又是何苦?梁大人和康大人真心……”
話未說完,奚慕晡微微挑眉瞪他,怒道:“你先檢討下你自己!我走時給你留條子,讓你把後院的院牆砌高兩丈,你卻把我的院牆拆得七零八落。嫌家裏遭賊不夠啊!”
楚闌眨眨眼睛,暗自嘀咕:“是公子自己沒畫清楚還賴我,以後還是寫字吧,就算我不識字也還知道找人看看。而且,公子一下說家裏遭賊,一下又改口說自己夢遊爬牆,一下又說後院藏了東西不穩妥,我都不知公子到底想幹什麼了……”
這番話聽得奚慕晡臉都綠了,楚闌見狀便不敢再多言,轉身去廚房招呼晚飯去了。
奚慕晡歎口氣也就作罷,他甚少拿楚闌撒火,好在楚闌懂得頂嘴,兩人互相拆拆台倒叫他消氣不少。
他拿了個蒲團放在地上,隨性坐在兩袋米之間,背靠一袋懷抱一袋,又想起自己與康、梁二人的情誼,心裏滿足得泛起些憂傷,不知不覺就發起呆來。
他之所以趕走康梁並不是他不通情理不知好賴,而是他自知需要清淨地想清楚眼下的局勢,便不希望有人來攪擾。
皇帝今日朝堂上那番話非同凡響,不但指桑罵槐道出曄軍的歹心,就連羅靖和宇文晗等心腹大臣都立刻意識到皇帝並非不擔心“自己人”擁兵自重,也是警示他們最好安分守己免生君臣嫌隙,而那一幫中間派是被罵得最難聽的,就算是梁燕、趙牧棟等在民間享有盛名的賢臣在朱君然眼中也因為立場搖擺而視為不忠。
至於奚慕晡,他不過順著朱君然的暗示道破馮平話裏的漏洞,他開始也以為朱君然是真的想要翼軍進駐皇城,哪知朱君然想得更遠——如果真的讓翼軍進駐,葉氏下一步就不是調請曄軍那麼簡單,而是直接搬出無敵火銃神機營來應付了。
想到皇帝那句暗罵葉氏得寸進尺的話,奚慕晡就忍不住冷笑。
“就算深謀遠慮,但光罰我一人算個什麼事?逞口舌之快更稱不上君王之道……”
“是麼?”
幽幽兩個字從奚慕晡背後傳來,驚得奚慕晡一蹦三尺高,一股冷氣霎時遊走過他的脊梁骨,但他剛想轉身去看,頜下就被架了一樣冷硬的物事,那般鋒利的觸感叫他的脖子瞬間僵硬得像根木杵,從頭到腳遍生寒栗。身後那人的氣息太熟悉了。
“陛、陛下……那個……微臣、有失遠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