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招來那些魚的？這片地方一條魚都沒有。”看著群魚簇擁著小船穿破重重幻景和濃霧遠去，墨楓奇道。小船上載著仍未醒轉的阿鬆。
    阿嬌調皮地笑：“因為我是鮫人啊。如果你想學的話，也可能學會哦，畢竟你也是半個鮫人嘛。”
    “哦？我也可以擁有和你一樣的鰭翼麼？”
    “可能吧，如果你肯冒險讓海水灌滿七竅和身體的話。對鮫人來說，海水，是最滋養的東西，我在岸上的烈日下暴曬了三天才把鮫皮蛻下來，但完全浸在海水中一刻鍾就恢複了，你說神不神奇？”阿嬌笑道，“好了，別耽擱了，既然同時出現這麼多的海市幻景，就說明浮土已經被驚擾到了，我們要趕快行動。”
    “阿嬌。”墨楓猶豫著道，“你好不容易成了人類，為何還要和我去冒這個險？不如上岸去吧，我的事我自己能夠解決。”
    阿嬌愣了下，又笑道：“可不隻是為了阿楓哥你的事哦，阿爹、阿勝和大夥兒都等著我去救呢。”
    “可是……他們可能都遇難了。我在水下發現了阿勝和一些村民的屍體。”
    阿嬌唇邊的笑容瞬間凝滯住了，鬥大的淚珠滾落下來。墨楓近在咫尺，看得真切，那淚珠流出來後有若實質，晶瑩剔透，落入海水中，片刻才融化。
    “是麼？其實我知道的，在下海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他們的驚慌、恐懼和絕望。我隻是……隻是不願相信，不相信他們的死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因為我。阿慶的傷口明明是被鬼鯊咬出來的，我早該想到的，有鬼鯊的地方，就是浮土……”
    “阿嬌，別這樣。”墨楓伸手想抹去她的眼淚，卻被她躲開去。
    “那時候你還沒有恢複以及，這並不是你的錯，阿嬌。”
    阿嬌把頭埋在水中，讓海水肆意灌入口鼻，過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情緒。“走吧。”她對墨楓說，“讓浮土永遠成為傳說。”
    墨楓點頭，指著左邊道：“阿鬆說他在這個方向找到了浮土。”
    “我知道，不論它在哪，我都能感覺得到。”阿嬌一頭紮入水中。
    “為什麼？”墨楓問著，跟上去。
    “因為它擁有無比強大的邪惡力量，而鮫人對於邪惡，總是最為敏感的。”阿嬌的身影從水中傳來。
    鮫人潛水的速度奇快，即便是身為武林頂尖高手的墨楓，在施展內力的情況下要跟上，也是十分勉強。不知遊了多久，二人周圍依舊是灰茫茫的一片，沒有看到半點浮土的影子。阿嬌忽然停下，皺起眉露出尋思的神色。墨楓知道是怎麼回事，示意她到水麵上說。
    鑽出水麵，墨楓深吸口氣，將胸中濁氣衝盡，道：“據阿鬆所言，浮土離小船停泊的地方不過十丈，可我們遊了一路都沒有發現，是不是它又遊走了？”
    “不。”阿嬌搖頭，“我能感覺到，它就在這個方向，方才我們遊過去仍沒發現，說明水下也出現了幻景。”
    墨楓點頭同意：“其實我們一直圍繞著它兜圈，卻產生一直向它遊的錯覺。不如我們試試這個辦法。”他指指一大捆纏在自己腰上的繩子，原來已把長繩從船上解了下來。
    阿嬌一點即通，立馬幫他把繩子接下來，將三段重新結成一根，恢複成三十餘丈的長短。而後兩人把長繩拉開，繃直，相互示意一眼，重現按原方向潛水。
    果然，遊了一段之後，長繩仿佛攔截到一個龐然大物，從中開始彎曲。他們繼續遊，知道再也前進不了，終於摸到一麵堅硬的岩壁。隻不過用盡了三十丈長的繩子，二人仍未能碰到一起，這讓墨楓對浮土的龐大心中有了底。他扯扯長繩，示意阿嬌沿著岩壁向這個方向彙合。
    沒到片刻，二人，便聚在一起，一同沿著岩壁向下攀爬。對於浮土，他們都不陌生，故而毫不費力就避免了浮土表麵搖曳的殺人水草。浮土好似一座倒置的小山，地步最為尖細，隻有一人圍抱的尺寸。到達底部時，他們終於看見了由十數條鬼鯊組成的圈。
    鬼鯊圈分成四層，第一層由五條鯊魚首尾相接而成，第二層第三層分別為四條和三條，第四層也就是最下邊一層隻有兩條鯊魚，扭曲成怪異的姿勢。四層鬼鯊圈形成漏鬥的形狀，正對著浮土底部，十分契合。
    這是墨楓第三次看見這詭異場景，幼時隨其父墨壘晟來此尋母見過一回，結果墨壘晟為救他而殞命；半個多月前他獨自下海也找到了，卻落得個身受重傷，若不是碰見阿嬌和旺伯，恐怕也已性命不保。
    鬼鯊圈中心閃現著幽藍的光，看不清裏麵有什麼。忽然，浮土地步冒出幾個氣泡，幾點藍光從中出現了，緩緩墜入鬼鯊圈內。墨楓看得真切，那幾點藍光竟是幾顆深藍色的珠子，與自己身上的兩顆一模一樣。
    這便是儒秀才所說的寶藏麼？他說這種珠子名為凝碧珠，夜有微光，置於井中，常飲井水則能延年益壽、容顏不老。可它所具有的邪惡之氣亦會使其使用者日漸暴虐陰邪，為禍世人。盡管如此，盡管凝碧珠為世人所不知，但它依舊價值連城，被不少知情者暗中搜求。
    那麼這寶藏，是在浮土之內，還是在鯊魚圈所通往的地方呢？
    “鬼鯊圈裏的光越來越暗，看了時間快到正午了，那時鬼鯊就會散去，遊弋在浮土附近，進入鮫之國的通道也便消失。你要找你母親的話，需要抓緊時間穿過鬼鯊圈。”阿嬌的聲音傳入耳中。
    他點頭，凝重地看了阿嬌一眼，雖然不知道阿嬌下一步會采取什麼行動，可他清楚她已經報了玉石俱焚的決心。可時間緊迫，容不得擔憂太多，他拔出墨飲劍，雙腿在浮土上輕輕一蹬，以人劍合一之勢向鬼鯊圈中心衝去。
    隻有五丈距離，過了這五丈，他就能見到母親，占據了他和他父親一生心力的母親。
    然而，衝至一半，一點藍光從他腰間滑落，搖搖擺擺地往下墜去。是他夾在腰帶間的凝碧珠。他腦中浮現出藍衣女子落寞的身影，在夕陽下靜靜眺望海的盡頭。
    不行，到了這一步，一顆珠子算得了什麼？他咬牙，不再管它。
    可那顆珠子偏離了鬼鯊圈幾尺距離，下墜一段後便凝滯住不動了，在昏暗中發出黯淡幽光。
    墨楓眨眼間追上了它，眼角餘光一瞥。
    一雙圓瞪的眼睛迎上他的目光，浮腫慘白的臉上長大的嘴，詭異地扭曲成獰笑的模樣。
    旺伯！墨楓心下一驚。
    灰黑色的粗布衫讓旺伯的屍體在同樣晦澀的環境下，徹底隱去形跡，而那顆凝碧珠，又如此恰巧地落在旺伯肩頭。
    “不要碰他！”“不要碰他！”……
    藍衣女子的尖叫自心底傳來。
    瞥見旺伯詭異的笑臉，墨楓鎮定的心髒狂跳起來。他全力催動內息劃起水，在意不顧及是否會驚動那群鬼鯊。隻差一點點，就一點點，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他咬著牙，剩下的那丈許距離顯得如此遙遠。
    “小熙！小熙！”熟悉的聲音在腦中乍響。
    “不要丟下小熙，不要丟下她！”沒來由的悲慟令他的心隱隱作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