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十 第五章 兩小無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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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歆拿著水杯,站在窗邊,一麵緩緩喝水,一麵挑著眉,饒有興致地看著操場上拈花惹草的一個小青年。今天的風貌似很大,龍歆的頭發散著,什伍東西地飛舞起來,委實有殺氣。
美好過來接水,沒看龍歆一眼,隻推開她說:“閃開些,超風姐。”
龍歆依然保持姿勢,“對前輩客氣些,莫愁妹妹。”
美好悶笑一聲,沒有理她,徑自回去做自己的事。龍歆站了大概一刻鍾,也回到電腦前。有新任務,日程表也要改改了。
自從《兩小無猜》這部電影紅遍大江南北之後,龍歆和瞻遠的“賭不賭”遊戲也愈演愈烈。既然開始,就沒有結束。他們之間仿佛也隻能用這樣的方式維係。閉口藏舌的勇敢告白,糾結不斷的曖昧不明,緘默如一的流水桃花,一生一世的相持不下。若龍歆與哪個男生親密些,瞻遠馬上就會有新的賭約;若瞻遠對哪個女生多幾分殷勤,龍歆必會挽著別人的手緩緩走過他的麵前。不知道這個遊戲什麼時候開始的,但他們知道,如果哪一天遊戲結束,他們也就蕭郎陌路。美好曾大力批判他們之間是幾近病態的相互折磨。龍歆駁回,隻要還想拉住對方,這樣的折磨不過是萬千韶華中的一種寂寞。美好說她聽不懂她的話,也看不懂這是什麼狗屁感情。
龍歆累下一字一字所謂的行程之後,按下電話快捷鍵,簡短一聲,賭。
張貝炬,新目標任人物,很不巧,正是boyfriendof方才與瞻遠情投意合的小妖孽。她心裏喃喃道,既然你謝瞻遠自認能勾魂攝魄撬到牆角,我龍歆就敢自認足夠風華正茂比你先撬到。她合上電腦,換下被美好說成是大嬸式的睡衣,謝瞻遠他奶奶的,你等著瞧。
據龍歆觀察,張貝炬早上七點會繞跑道跑五圈,然後去學生餐廳吃早飯,之後回寢室衝澡(…),最後,他愛幹嘛幹嘛去,掌握前麵的行程足夠了。張悟空,你據等著落進龍如來的五指山吧。
純淨的光從雲朵上打下來,傾瀉一地,像是瀑布,終於歸到緩緩流動的河裏。龍歆抬手,看一眼時間,七點,張貝炬馬上就會出現。果不其然,近幾日看得最多的身影如期而至。出發。
龍歆跟在他後麵跑了兩圈之後,忽然加速,跑到他前麵,轉身,“你看上去好眼熟,我認識你?”真的很眼熟,老子盯你好幾天了。
張貝炬瞟她一眼又望向別處,“不認識。”
“但是你真的很像一個人。”
“你下一句就要說像你前任男朋友了吧?”他淡淡說。嘿嘿,這小子肯定是電視劇看多了,那麼俗套。
“錯,是像我下任男朋友。”說完她莞爾一笑,跑開。
完美了,不能逼太緊,先給他一個模糊的形象,再做下一步行動。
餐廳。人潮。龍歆悶哼一聲,“現在才知道,原來餐廳這麼早就有這麼多人,真是要命。”以往都是太陽大曬才從被窩裏露一個角,她知道個鬼。不過人多最好,正好適合她的計劃。
隱約看見張貝炬進來了,她端著綠豆沙越過一個又一個障礙,然後一個美麗的拋物線,老天,這次真的真的是無意的,真的真的是被絆倒的。她跌坐在地上,訕訕抬頭,他的白T恤上,觸目驚心點點綠。她睜大眸子,命運真是厚待她,趕快將計就計。
“又是你哦?對不起啊,無心的。”說著,她起身抽出張麵巾紙,在他衣服上擦拭,那塊東西仿是會擴散,越擦越大。
張貝炬拽回衣服,掃她一眼,說:“沒事。”
“我幫你洗吧?算了,我洗不幹淨,我賠你一件吧。”龍歆一臉抱歉相。
“不用了。”
看著他淡漠的背影,龍歆哼兩聲,就要賠就要賠,大爺的,為了得手,金錢就是糞土,不在乎。
拉著美好陪她買了衣服,洗過之後,折起來,放進一個淡粉色的袋裏,粉紅者,桃花之色也。
早上七點,瞄見張貝炬後,龍歆跑到他身後,輕拍他肩一下。他轉過頭來,見是她,又轉回去,“什麼事?”
龍歆拽住他,遞上紙袋,“昨天我說過我要還的。”
他接過之後,伸手,說了一句讓龍歆犯傻的話,“把你手機給我。”
“你要幹什麼?”嘴上說著,她還是把手機遞上去。
他按了幾個鍵,還給她,嘴角略略一牽,若有似無桀驁的笑,“一句簡單的話,何必浪費那麼多時間。”
龍歆在原地緩了好久,他的話什麼意思?她趕快看手機,然後咧開嘴笑了,他撥了一串號碼。正得意的時候,電話響起,她趕快接起來。
“衣服上為什麼有你的味道?”
龍歆竟結巴起來,“那個…那個,我洗過,泡過柔軟劑,我平時也用那個柔軟劑,所…所以。”真是想掌嘴,結巴個鬼啊,本來就是故意的,怎麼被他一問,倒慌起來了。
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就掛斷了。呆了半分鍾後,龍歆才冷冷笑一聲,這次是見鬼了,張貝炬真是個高人。不過沒關係,號碼都有了還怕什麼。
想著,她致電瞻遠,聽見他慵懶接電話的聲音,得意地說:“謝瞻遠,那個女生你搞定了沒有?這次我贏了你要拿什麼輸給我?我比你晚下手好幾天,別到最後還是我先成功,你也忒沒麵子了。”
“嗯,馬上了。那個,龍歆,你大小姐下次能不能晚點再打電話?”
“最近起得早。反正最近我睡不了懶覺,你小子也別想睡。”
瞻遠聲音清醒了些,“龍歆,你可別真愛上別人。”
龍歆沒有答話,按下結束鍵。愛上“別人”,別人是什麼意思?就是除了你謝瞻遠之外的人麼?望望濃綠的,高高的樹,她突然覺得有些累了。這麼幾年,糾結於賭不賭的遊戲,執念著永遠隻能平行的人,不靠近,不遠離。這樣經年累月地維持著一種若有似無,若即若離的愛情,意義何在?也許,每一次勝利的雀躍與每一次失敗的惱怒,或者每一次對方眼中曖昧的醋意,就是他們一直樂此不疲的原因。年少的人,總是喜歡浪費感情,滄桑之後,卻歎歎青春沒有真正的愛情。
看了張貝炬的背影一眼,龍歆轉身往寢室方向走,她握了握手裏的電話,信心滿溢,三天之內,張貝炬必然會主動給她打電話。
嘖嘖,老天真是厚待她。從前她老抱怨,怎麼大學還要上體育課,真是令人憤懣,但當她今天在籃球場繞來繞去的時候,猛然發現,原來張貝炬也是這個時間上體育課,她真想趕快去燒香拜拜觀世音菩薩。張貝炬和籃球班的同學打著球,看見她,嘴巴抿著,但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她向他揮手,綻放笑容。她還在琢磨著,這樣的笑是好看呢,還是傻巴巴的,就聽見一聲“小心”,然後被一個球體擊中頭,天竟開始轉起來了,都怪這幾天起太早啦。鈍重的聲音,感覺到自己落地發出的悶悶聲響。
醒過來時,她有一種錯覺,自己在演戲,到處白茫茫的一片,躺身在校醫院的病床上,手上有白膠帶,膠帶底下插著一根細細的管子,流著液體。她在想,怎麼不衝上來幾個人,抹上幾把鼻涕眼淚說:“龍歆啊,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多擔心啊。”但旁邊隻有美好戲謔的眼神,她瞪著龍歆說:“你為了得手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啊,這樣的損招你都想得出來,在下好生佩服。”
龍歆一臉疑惑,“什麼什麼啊,你把話說明白點。”
美好一下子湊過來,“你難道不是為了那個張貝炬上鉤,故意被籃球打中的?”
龍歆斜睨她,半撐起身子,惡狠狠道:“老子還想活呢,為了個賭注賠上一條命,你當我傻啊你。”
美好哼哼,“龍老大,看來你快得手了。你知道誰把你送到這兒的麼?嘿,張貝炬力氣也真大,竟能把你抱到這來。”
怔住,瞪大眸子,原來是他把她抱到這來的。不許感動,不許感動,心如止水,關心則亂,她一直在心裏重複著。
“那謝瞻遠看到沒有?”
“當然看到了,你個大活人在籃球場玩暈倒,鬧得好多人都知道了。謝瞻遠飛奔到你麵前的時候,張貝炬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你離開了,他抱著你的那瞬間啊,真真演活了電視劇,那眼神,我都暈了。”
真狗血的劇情。
這個小插曲之後,龍歆一直等著張貝炬主動打電話給她,沒有等到他的電話,卻把他女朋友等來了。不知她從哪弄來的號碼,不過既然敢來宣戰,龍歆也不怕。
“叫龍歆是吧?你用了什麼法子,能讓貝炬抱著你去校醫院這麼招搖過市。”
龍歆撥撥劉海,若無其事答:“你男朋友懂得憐香惜玉,你應該高興才是。”
“既然知道是我男朋友,那勞煩以後離他遠一點。他要憐香惜玉,也是憐我惜我,和你沒什麼關係。”憐你惜你個大頭,你想得美。
“那謝瞻遠和你總有關係了吧?”龍歆淡淡說,饒有興致看著眼前的人抖了一下,笑盈盈地繼續:“想一次占著兩個,沒有好下場的。”
轉身走人,給身後的“張太太”一些時間理理清楚。謝瞻遠,你這次釣的女人太好對付了。不過,張貝炬,這樣的女人,好像配不上當你女朋友。
世上的事,真的是巧到神奇。當天晚上,龍歆和謝瞻遠並肩走著,互相揶揄之時,張貝炬和那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女人,手牽手迎麵而來。四目,不,是八目相對的瞬間,真該放上一大簇煙花,嗶嗶啵啵響個不停,掩飾一下這一刻頓生的微妙尷尬。龍歆望了他們一眼,淡淡轉眸,謝瞻遠愣住,旋即恢複鎮定,兩人繼續走著,隻是可怕的沉默淹沒了他倆之前的言說。龍歆本不想承認,但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尤其是那雙牽著的手。可笑,本就知道他們是情侶,為什麼這一刻會酸起來。
都忘了是怎麼打發謝瞻遠的,她一個人回到寢室,鬱鬱寡歡。這叫吃醋麼?那之前看見謝瞻遠挽著別人的手,怎麼隻會氣憤,並不會心酸?兩種感情到底哪裏不一樣。從不會愛上獵物,因為她知道,那隻是個賭局,那些男生隻是她的籌碼,輸贏定了之後,就可以終結。但這次,怎麼會這樣,她真的要栽在張貝炬手裏?感情真是奇妙的東西嗬,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原本以為對謝瞻遠叫喜歡,叫愛,其實隻是單純的占有之心。那張貝炬呢?始料未及的感情滋生,長大,什麼時候變得茂盛起來了?
期待已久的電話終於想起來,看著屏幕上跳躍的“張貝炬”三個字,她顫抖著接了電話,“你要幹嘛?”
“下來,我在你們樓下。”
龍歆有些惱起來,“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
“你那麼費周章不就為了這一刻,快點下來。”一字一句,頓挫有力。
龍歆著了魔一樣,鬼使神差下樓去了。她平生最恨就是誰用命令的口氣跟她說話,如今張貝炬的態度,本該大罵特罵一翻,但她不僅沒罵,還聽話地下樓,一物降一物這句話終歸是有道理的。
他一臉淡定,見龍歆出來,默不作聲,牽起她的手,慢慢走著。龍歆大驚,欲將手縮回,卻被他緊緊抓著。“今天你旁邊那個男的是誰?”
龍歆愣愣說了句,“那你旁邊那個女的是誰?”
“你知道我有女朋友。”謔,真是坦白啊。
但,現在算個什麼事兒?有女朋友,然後牽著她的手,龍歆暗暗自嘲,原來自己真是傳說中人人喊打的小三。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轉過臉來,看著龍歆,“隻要你一句話,我就和她分手。”
她甩開他的手,把心一橫,嚷嚷:“你為了我和她分手,總有一天也會為了別人和我分手,我看還是算了吧。”張貝炬,求你,不要上鉤,我真的真的不想傷害你。我不玩了,我要結束這場遊戲,這次算我輸。
張貝炬灼灼的目光,盯得龍歆有些心虛。他仰起她的頭,吻上她的唇,一時間,兩人大眼瞪小眼。第一次被吻到腳軟,龍歆抓著他的衣襟,神思飄飄然。
不遠處忽然響起某人拍手的聲音,她離開張貝炬,轉頭望著,是張貝炬的親親女友。
“貝炬,你還真就看上她了。”某女說。
“我們分手吧。”
某女冷笑一聲,“你先別急,等另一個人來了,你再跟我分手不遲。”
龍歆後背傳來陣陣冷汗,她說的另一個還會有誰,不就是謝瞻遠。好吧,都說出來吧,傷過那麼多人了,多一個張貝炬也不多。
果不其然,謝瞻遠真來了,他隻說了一句話,就讓龍歆心如死灰。“龍歆,這場你贏了。你還真撬到了。”
龍歆不敢看張貝炬,害怕看見他憤怒或是怨恨的神色。緩緩閉眼,沉下一口氣說:“對,這次是我贏了,隻是我希望你這輩子都不要再跟我說‘賭’這個字,我賭不起了。”
在她離開的瞬間,她聽見某女在後麵幽幽說了句,“想一次占著兩個,沒有好下場的。”好熟悉的話,不就是中午自己對她說的麼?
好了,轉身之後,遊戲結束了,世界結束了。她摸摸臉,竟是一臉濕潤。
“謝瞻遠,你終是愛上那個女人了,為了她,你學會出賣我,學會對不起我。這場遊戲,我輸了。輸在年少的無知裏。我最終輸掉了本該屬於我的真正感情。從此,我們放過彼此,再不要玩了好麼?”
兩個月後,龍歆打開日記本,看見這句話,心裏漸濕。張貝炬,這三個字一直不敢想起,想起會哭會痛。那麼桀驁的人,被一個小女生當做賭注,戲弄了感情,他怎麼會忍受得了。不知是龍歆的有意回避還是張貝炬真的消失了,這兩個月,龍歆一次也沒有見過他。他還好麼?他和某女是不是還在一起?他恨她麼?還是他已經找到另一個女孩子了。
如果她先認識張貝炬,而不是謝瞻遠,如果她成熟一點,不執迷那樣空洞的遊戲,如果她沒有喜歡上張貝炬,這個世界是不是會有不一樣。
龍歆想了很久,覺得還是欠張貝炬一句話。她狠下心,send了一條message給他:“對不起,不過我喜歡你。”
很長很長時間之後,才看見回信,她慌亂地拿起手機,好像周圍隻有她“咚咚”的心跳,咬咬牙,眯著眼睛看了短信,旋即微笑如花。
“那就重新追我一次。”
這場青春的遊戲,終是完美落幕了。
再見,謝瞻遠,再見,兩小無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