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擷月夢斷
    雲霧彌散街市上，適才下過一陣小雨。
    這會兒天氣漸涼，已經入了秋。
    蘇城眾花卻沒有凋謝的意思，那些個殘葉敗花依舊慵懶的掛在枝頭上，看不出前些日子爭豔的心計，她們昔日的繁華不過是過眼雲煙，終究會消失殫盡的。
    若你穿過這嘈嚷的人群，再往前走走，定不會錯過城中最熱鬧的地方—擷月居。說來，蘇城的人怕是沒有一個不知道這擷月居的。你若是問起這擷月居是個什麼地方，嗬嗬，那大紅綢子裹著這麼個雅致的名字，想來你定會以為這是文人騷客常做客的地方罷。若是這麼想，你可是真錯了。這擷月居嘛，可是為文人墨客所不恥的—勾欄。
    “喲，今兒個可是紫焱出閣。你不知道吧，相爺公子醉臥美人膝，這美人，便是擷月居的紫焱。”人流之中紛紛論著這個擷月居的絕色佳人，人群推嚷為的隻是見他一眼。“是麼？能讓相爺公子醉臥美人膝，定是傾國絕色。哎，那樓閣上的便是紫焱麼？生得可真清秀啊。”話音剛落，似乎滿城喧囂都靜默了。
    隻見擷月居樓閣上一紫衣少年臥在雲母椅上，端的是慵懶之態。淺紫色的紗衣半遮半露，映著少年眉眼中的似笑非笑。他手持一把染著梅花的扇子，掩在胸前，就像出浴過後的曼妙少女，一把扇子就掩住他的青澀，反透著幾分媚態。他輕嗬了一聲，那狹長的狐媚眼睛中流轉出幾分淡淡笑意，左手玩弄著臉龐垂下的幾綹發梢，好像在玩弄這擷月居樓下千百觀者一般呢。
    紫焱收起手中的扇子，轉身走下去。
    擷月居中喧嚷一片，若不是為博他一笑，便是擲金千兩欲圖買這紅錦帳中的一夜春宵。殊不知美人早已離去，空留下斜拉長的檀木屏風後一把扇子，一盞香茗，一縷紫煙。
    穿過擷月居後的回廊，紫焱才停下腳步，倚在木欄上，暗暗地歎了聲。進了這擷月居，就別想著出去，除了順從和隱忍，你什麼都做不了。
    “紫焱。”
    柔聲一喚斷了他的思緒，身前那人著一身錦瀾緞子，繡著細致的雲紋，腰間墜著的白玉上雕鏤出的小字倒是雋秀清麗，是個“楚”字。紫焱抬頭看著他，額前碎發掩住了他眉間的冷淡，流轉的眸子中到含著幾分富家公子常有的輕佻，嘴角略帶著的笑意在輕搖的錦扇下顯得更為輕佻。
    “紫焱見過楚公子。”紫焱行了一禮。想來，這個楚家公子也是跟那些個紈絝子弟一樣，是來這擷月居尋歡的，想到此處，紫焱不禁冷笑一聲。
    “不知在下請紫焱公子借一步說話可好？”嘴角上揚，仿佛他早就聊到紫焱不會拒絕。
    “無妨，公子隨紫焱回陌香樓便是。”語畢，紫焱某種掠過一絲驚訝，卻又消失無蹤。
    “好。”
    紫焱快步離開，他轉身時無意瞥了適才紫焱望的地方。雕花鏤窗的那頭一個少年衣衫若雪，眉目若畫，隻一眼便可傾了天下，與少年相比，紫焱又算得了什麼。那少年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轉身離開了。
    陌香樓中，紫焱沏了一壺茶端放在桌上。
    “公子想說什麼。”紫焱淡淡開口。
    “不過是些舊事罷了，若疏。”
    若疏……這個名字早已被塵封，當他再次提及的時候紫焱倒是愣了，半晌紫焱才問道：“……你到底是誰？”
    “楚翊雲，這個名字紫焱應該是記得的罷。很多年了，沒想到你會淪落至此，我還以為你……嗬。”楚翊雲搖起他的錦扇，眉目間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濃重了。
    “當年莫不是他，我也不會淪落至此，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想來，也真是可笑呢，他本是正人君子，不近美色，現如今還不是被冠上了風流公子的名號，他堂堂相爺公子，也會如此……嗬嗬，真是天意弄人。”紫焱的眸中似笑非笑，卻又含著令人畏懼的殺意。緊緊握著瓊觴的手無意間鬆開了，瓊觴落在地上，如亂紅一般碎落，杯中的清茶散在地上，映著紫焱柔美的臉龐，瞬時，楚翊雲搖著的扇子合了起來。
    “我知道，是他命你來的。我一直都知道他今晚不會來了，就像父親去的那天晚上，他說會永遠陪著我的，可是他卻沒有來，我卻癡癡的盼著他來。父親是被他爹害死的，弑父之仇永生不忘。”紫焱背過身去。
    窗簷上不知何時滑過了細雨，陰柔之中又教人透不過氣來，就像這份莫名的情愫，牽扯之中又想斷開，真教人為難啊。
    夜幕染上了天空，那個瞬間就好似白駒過隙那般短暫，先前還是落日西下，紫霞漫上天際呢，現下，滿城掛起了紅燈籠，那萬千的星星燭火映上天幕，染紅了夜空。人群嘈雜湧向的地方，正是風流所在的擷月居。
    他踩著輕步，越過若寒閣前的小徑。若寒閣的牌坊染上了一層淡淡地暈黃，蒼白之中帶著無力，又總教人好不憐惜的。他屏住氣息，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走進了若寒閣。
    閣外是寂滅一般的寧靜，閣內卻好不讓人……想到此處，他的目光不禁瞥向了他處，隱約之中透露除了少年的青澀。一聲哭訴打斷了他，他透過門縫向內望去。屋內，三個男人交纏在一起，紫焱被兩人壓在身下，身上遍是淤青傷痕，任憑他如何掙紮卻始終逃脫不出束縛。
    他向後退了幾步，不知怎麼驚動了屋內的人。隻聽屋內一人喚了一聲：“誰。”，接著就是那人準備起身。
    身後的人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別出聲。跟我走。”
    不知怎的，他任憑那人橫抱起縱身躍出了若寒閣的院牆。
    “放手。”他冷聲道，那人臉上的笑靨卻瀉了出來，雲淡風輕之中帶著富家公子慣有的輕薄。
    烏雲掩去了綾湘亭的色彩，也黯淡亭中兩人的容顏。
    “你想救他？”楚翊雲淡淡問道，他那跟著搖起的扇子帶著輕蔑之意。
    “那又如何？”他的目光瞥向若寒閣的牌坊，繁華之中帶著淫靡之意，眸中無意閃過一絲憐憫與歎息。
    楚翊雲緩步踱向他，“你可知，現下縱使你傾盡所有，也斷不會救得紫焱的。你想要的東西，唯有你變強了，才會屬於你。世間最容不下的便是弱者。”
    楚翊雲轉過身去，側目笑道：“我會等著你。”
    他遲疑的從袖中抽出手，觸碰上了自己的臉龐。他的容顏可教天下都黯淡失色。正因如此，他甘願臣服於命運。
    “世間最容不下的便是弱者。”他喃喃道。慕容疏影，不要甘願臣服於你的命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擇，現下便看你如何抉擇。
    擷月居的月色素來是朦朧的，這紅塵之地，彌濁不清。
    慕容疏影登上淩軒的閣樓，銀月清輝灑在他瘦弱的臉龐上。他駐足遠眺，九州之上煙霧氤氳，染淡了他的風華，又平添了幾分淒涼蕭瑟之意。不遠處幾行低雁滑過天際，低聲的鳴叫之中留下了一道淒美的痕跡。他的眼角不經意的向上挑起，嘴角勾勒出一個輕蔑的微笑，是時候拿回屬於他的一切了。縱使傾盡所有，也要變成強者。
    紅塵如夢，夢中浮華終會散去，世人隻知慨歎世事無常，徒增傷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