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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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上柳梢頭,夜闌人靜,鳥宿風輕,子休本就空手而來(連身上的衣服都是老黃家給買的),自然沒有行李可以收拾的,隻等著黃傻子睡熟了,便躡手躡腳地摸下床,打算來個腳底抹油——一走了之!
黃傻子睡覺睡得很死,一般是雷打不動的,故而,子休出了房門,再出廳屋門,都比較順利。
卻不料,就在他抬手將要打開院子門的時候,就隔著薄薄的一層門板,院門的另一邊突地響起幾聲輕微的叩門。
這還真是趕巧了,三更半夜的,誰不在家好好睡覺,跑來老黃家鬧騰?
毫無心理準備,又加之屋子裏才死過人、辦過喪事,陰晦森然的氣氛尚未褪盡,子休饒是不大信鬼神之說,此時冷不丁於萬籟俱寂中聽得一絲異動,也免不得結結實實被嚇了一大跳,心口突突跳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將腦子裏有關鬼怪作祟之類的靈異臆想給平息下去,但這不合時宜的敲門聲還是引起了他的懷疑,故而,他緊張地立在門前,猶豫斟酌著下一步要怎麼做。
但是,對方都不給子休太長的猶豫時間,隻隔了不到一分鍾的功夫,院門那頭竟就響起古怪的窸窣聲。
以子休的直覺,兼觀察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橫著的門閂的動靜,很明顯——對方在撬門了!
還真被說中了,陽亢宗幾個小時前才斷言的“這一帶的治安狀況差,一個女流之輩實在難以應付”,竟然這麼快就應驗了!子休免不得小小驚奇了一把,畢竟,黃瘸子在世時,這個家裏可從來沒有出過這類似的狀況。
不過,小偷入室盜竊的可能性很快就被老黃家剛剛辦過喪事真個是窮得響叮當、家徒四壁的現狀給否決了,不管怎麼想,子休以為,除非腦子有毛病,否則應該也沒有小偷會來豐城貧民窟地界最窮的一戶人家上門行竊才對!那麼,這人大半夜的,私闖民宅,是來幹什麼的?
暫猜不透來者何意,但見對方不飛簷走壁卻行撬門之舉,子休料想此人的身手應該不怎麼樣,雖然自己已經決心跟黃傻子劃清界限,這老黃家的事完全可以不予幹涉,翻牆而走,但到底是被勾起了好奇之心,遂將開溜之事暫且擱置一旁,也不欲躥出門去抓人現場再暴打一頓教訓之,隻運起輕功,悄無聲息地退回屋內,靜觀其變。
門上的窸窣之聲頗持續了一段時間,估摸著至少是半個小時過去了,才聽得“哐當”的一聲鈍響,是門閂被撥了出來,掉到院子裏泥地上的聲音。
動作如此之慢,還把門閂給落到地上發出聲響,看樣子,此人一定不是那慣常撬門之輩了。
子休是更加肯定來者不是小偷了,但同時也更納悶這人所來為何意?
卻無需他納悶多久,但聽得來人往地上啐一口痰,緊接著,竟低低輕呼了一句含有十足猥/瑣意味的話:“美人,等著我!”
明顯是個男人的聲音!感情竟然是又遇上了采花賊?
恍然得此結論,子休的嘴角不自覺抽搐了好幾下,怒意瞬時自四肢百骸而生充斥五髒六腑,雙眼冒火,目眥欲裂,這不僅僅是被來人一句話給激怒了,更兩月前被黃傻子給00ⅩⅩ的恥辱回憶重新被勾起,乃至,上溯到上一次穿越與南宮度恩怨糾葛的開始——丫的!這世道莫非還淫/亂之徒無所不在了!>_<
今天不給這不長眼的淫/賊點教訓,子休實在難以平息心頭之恨之怒!
他磨牙鑿齒,摩拳擦掌,幾乎就要跳出去給采花賊一頓結實的胖揍,卻就在這節骨眼上,狀況又突發——
“娘子!”是裏頭房間裏倏然傳出的黃傻子的一聲囈語。
這一聲呼喊極為情深意切,冷不防聽來確不像是夢話。
雖然不忌憚采花賊,但子休的心還是不自覺地提到了嗓子眼,以為黃傻子醒了,這局就給攪黃了。
好在,等待片刻,房間裏倒再沒生出什麼動靜。
拍拍胸脯,子休鬆了一口氣。不過,這麼一段小插曲,倒是令他尋回了些許理智。記起得趕在天亮前離開豐城,而這若是跟采花賊真對峙起來,不怕吵醒了傻子,就怕一頓暴打後還得收拾殘局。思來想去,把人打一頓留在黃家院子裏,總擔心這宵小之徒狡猾、詭計多端,待黃傻子醒來,會對黃傻子不利,然,真要拖著個累贅扔到外頭去又實在是麻煩,子休不禁有一絲的猶豫。
就這當口,采花賊已然踱步到了廳屋門前,這人自然也聽到了黃傻子的囈語,在門前站了片刻,故技重施,叩了叩門,不見人應答,便試著輕推一推門,他本身定然沒有意識到門竟然會輕易就被打開來的。
但聽得“吱”的一聲門響,子休這才回過神來,心中不由直呼:糟糕!忘記扣上廳屋門的門閂了!
那采花賊顯然也不是粗心大意之人,反而謹小慎微,如此輕易便可登堂入室,他心中免不得湧上懷疑,站在門檻前,反而就不敢輕易邁步進屋。
登時,屋子裏陷入一片詭異的寧靜。
而就在這份寧靜隨著一明一暗兩人無聲對峙中逐漸攀升至靈異的氛圍時,不知自哪個方向,突地刮起一陣風,吹得半開的院門“吱嘎”作響。
這是個冷寂的夜,直至剛才,都沒有風,此時,風突起,又加之屋子裏新死了人的陰鬱氣氛籠罩,子休心裏難免為這靜態之中突然響起的聲音敏感許多,而那采花賊或者與子休有相同的心境或者單純是出於警惕,於是,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被風帶起的院門。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兩人皆是狠狠嚇了一跳。
那半啟的院門處,赫然有個人提著燈籠站在那裏。那人發絲淩亂,被風吹得肆意飛舞,以怪異的角度半垂著頭,視線並不看別處,隻是盯著手上的燈籠。是個白色的紙糊燈籠,籠中散發著昏黃微弱的光,映得那人雪白的衣裳,無不襯出一種虛無的非人類的感覺。
子休是真不想往靈異的方麵想象,然而,這三更半夜的,院子裏突地出現這麼一號人物,著實不得不引人胡思亂想,尤其,當那人悄無聲息往廳屋走來,那步伐,竟然是一瘸一拐……
“啊——!”搶先尖叫出聲的是那采花賊。
因為被對方搶了先,聽得這聲無不涵蓋淒厲的驚叫,子休反而冷靜鎮定了許多。他的右手快速握成拳頭伸進嘴裏,止住了顯衝出喉嚨的驚呼。
這鬧鬼的事,不太靠譜吧!他縮在牆角裏,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看那提燈籠者的一舉一動。
那人走路的動作極其緩慢,真的不像是人類,他朝著采花賊所在的屋門的方向來了。
尖叫一聲之後,采花賊便一直處在被嚇得全身發抖的狀態,整個人站在門口跟篩糠似的,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邁出腳步,跟狗爬似的鑽進了黃家廳屋裏的飯桌子底下,再不敢發出聲響,好像這樣,“鬼”就見不找他一般。
但“鬼”到底是停駐在了桌子前,當其以古怪的僵硬姿勢緩慢彎腰呈90度去看桌子下的人時,躲在側麵位置的子休剛好得以借助那燈籠微弱的橙色光線,看清了那張臉。
不是看清了五官進而辨認出來者何人,而是,那是一張詭異的麵孔,由光線營造出一種類似素描的強烈的明暗效果,以致無從辨認其究竟長什麼樣,但這卻讓子休不自覺聯想到人拿手電筒從下而上照自己的臉的畫麵,即便不信鬼神存在,單純是這驚悚的畫麵,也頗令人有心驚肉跳的體驗,這實在太詭異了!
“咚——!”一聲悶響,那采花賊被嚇暈了,一頭撞在了桌腳上。
“哧——!”那“鬼”隨即發出一聲輕哧,動作在一瞬間恢複了正常人類的協調,速度還很快。
他將燈籠擱置一邊,把采花賊給從桌子底下拖拽出來,而後,像拖麻布袋似的,直接把人給拖出了屋子。
從頭到尾,一聲不吭,子休默默注視著那“鬼”走出院子,而後,對方還不忘小心翼翼地把院門給帶上了。
這是搞什麼名堂?
子休繼續窩在牆角,思索半天不得結論,卻也一時半會兒擺脫不得那不由自主的惶遽之心,更忘了自己逃之夭夭的大計,直等到房間裏再次傳來傻子的呼聲:“娘子,娘子,你在哪兒?”
“……”從漫天思緒中回過神來,聽出這顯然不再是傻子說夢話,子休真恨不得暴打傻子一頓。說這傻子笨吧,其實自己也教了他一些東西,多重複幾遍,他還是能掌握的,可就是不知道怎麼的,偏倔脾氣要喚自己作娘子!實在可氣又奇怪!
“叫什麼,我不在這裏嗎!”子休最終是回了房間應了傻子的呼喊,實在是這傻子三句聽不著他回應,見不著他現身,竟然就一副哭腔了,這萬一鬧得鄰居都聽到了可不好。
“娘子,你去哪?”傻子見到子休,立刻踢開被子,熊抱上來,破涕為笑。
子休感覺自己若不早日擺脫此人,日後必定被訓練成保姆,一時沒能潛逃的氣惱鬱悶上來,免不得對著傻子發發火:“哭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哭!你羞不羞啊?”
傻子自是不覺羞,反冒出一句:“娘子,你別走!”
“呃……”子休愕然頓住,這傻子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心思?
“娘子,你別走,我隻要吃一口飯,我不連累你!”傻子還在認真地宣告,雙手緊緊環抱著子休,頭偎在子休肩窩處。
這話無異於一根針紮在子休心上,黃瘸子的臨終囑托猶然在耳,自己卻在老人家剛剛下葬後不久便盤算著甩了傻子,這樣做實在有愧對黃家兩月來的救濟之恩。
而雖然說把傻子丟給陽亢宗照顧會是更好的選擇,但陽亢宗畢竟未受黃瘸子臨終托孤,又有自己的家業,光是其上京趕考,必然是為實現自身抱負,傻子之於他便是個包袱!
可是,來來去去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堅決不欲再跟南宮度有任何糾葛,子休也是逼不得已,無奈還是得勸服傻子:“小黃,宗哥哥會給你飯吃,你跟著他去行不行?”
“……娘子也去!”傻子沉默片刻,突然斬釘截鐵說道,抬頭看著子休,表情一臉的堅毅,實在令人懷疑他的智商是否真有問題。
“為什麼我也要去?”子休反問,還是得學習黃瘸子生前與傻子交流的方式,就是循序漸進地繞啊繞。
“娘子去,我才去!”
“難道我走到哪裏,你就跟到哪裏不成?你長大了,怎麼可以整天跟在娘子後麵,會被人取笑的!”
“……”果然,傻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是,當子休進一步勸誘傻子單獨跟這陽亢宗走時,傻子就耍起賴來,嘴上反複強調的隻有一句:“娘子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折騰了大半天,一切的交流回歸原點,子休才恍然,自己實在是笨得可以,幹嘛不幹脆一拳頭把傻子敲暈了,反正,明天一早,陽亢宗還會來的!
想到便做,但實際上,要想敲暈傻子卻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傻子的力氣可不小,塊頭也是比子休高大結實許多,再者,要是正趕上他毫無預兆突地發/情時……
“靠!”猝不及防被傻子“先下手為強”地製住了雙臂,更嘴巴也在下一刻被堵上,子休“嗚嗚”大呼防不勝防!
好半天,才氣喘籲籲推開傻子的強吻:“靠,臭小子,你發什麼情啊!”
“娘子,娘子……”這種時候,傻子一般隻會傻笑,兼身體難耐地往子休身上磨蹭。
“你離我遠點!”伸出手把人給推遠的同時,子休自己也慌忙往後退,這是經驗總結,然不料,一個不留神,“咚”地掉下了床。
傻子哪裏知道疼惜人,反還有樣學樣,跟著滾下床來,竟就就著勢子壓在了子休身上!
子休的腰啊,險些沒被他給壓折了!哪裏還能守住正常人不與傻子計較的涵養,氣急敗壞地罵開來:“起開!起開!%¥#@!……”
“娘子……”傻子不依不饒,手上跟變戲法似的,憑空多出一支毛筆。
見狀,子休更惱火了,黃傻子每次發/情都能整出一根筆來,還堅持要在他臉上畫黑點兒!好幾次,他睡夢裏著了道,早上洗臉,都能弄得滿手的墨跡,臉上更是不用說了。
前幾次跟傻子“爭鬥”中,無意中套出這行為竟然是從春/宮圖裏學來的招數,實在是……詛咒那幫禍害傻子的小兔/崽子一輩子娶不到老婆!>_<
自然,這次,兩人又少不得一番你來我擋,打打鬧鬧,等黃傻子終於累得睡著了,天也亮了。
可氣的是,陽亢宗大清早就來敲門了!
見陽亢宗的一身白衣裝扮,子休恍然——對了,昨晚那“鬼”的身形著實像極了此人,該不會昨晚是他裝神弄鬼……
心有猜忌,子休逃跑的心便謹慎地消停幾分,還是從長計議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