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這個字眼太虛幻，林白其實是有家的，但那個他一直生活的家似乎又不是傳統認知中的家。家啊，是家呢，默默念著，林白感覺自己的心髒開始重重地跳動敲擊他的胸腔，連同這十幾年來輕飄飄的無歸屬感都被這聲聲心跳沉澱下來，“真的可以麼？”
    羅染笑，“你不早就說我是你叔叔了麼？”
    林白為這事再次紅了麵龐，略顯病態透明的白皙，粉粉地像施了層上等胭脂。
    “好了，其實我也不老，也不用老喊我叔叔。”羅染決定不拿這事來打趣他，“也別喊哥哥什麼的，聽著別扭，直接喊名字就好。”
    “嗯？”林白睜大眼睛望著他，睫毛長長地呼扇呼扇。
    羅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貌似還沒做過自我介紹，又想林白居然就這麼簡單地相信自己這樣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覺得責任更重大了，鄭重伸出手，“我叫羅染。”
    當然，這個正式的自我介紹並沒有圓滿完成，羅染手伸出去才看到林白右臂傷了，隻能尷尬地笑笑，換了左手。
    林白顯然還不習慣這種成人間的禮節，伸出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我叫林白。”
    羅染握住了林白的手，將他指間的不安生澀一一驅散，慢慢緊一緊，露出讓人安心的笑，“你已經告訴過我了。那麼，我們這就已經正式認識了。其他的，我們以後慢慢來。”
    羅染陪林白待到下午，確定他稍微安心下來之後，離開了醫院。羅染考慮到林白是個孩子麵皮薄，肯定也不好意思說自己需要什麼，還是自己先給他置辦點生活用品吧。羅染從小父母世界各地跑，習慣了自己一個人過日子，生活經驗是不乏的，但共同生活的經驗就少得可憐了，照顧孩子的經驗就直接是零了。這個城市日新月異，他離開幾年這裏早已麵目全非。到哪裏買什麼東西什麼款式，茫茫然摸不到一點頭緒，羅染看著高樓林立的商業區眼暈，直接電話唐笑笑，“笑笑。”
    唐笑笑在電話那邊哆嗦，羅老佛爺這聲音不對啊，這又出什麼事為難他了。
    羅染這邊扭捏糾結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清楚現在的情況，最後幹脆耍賴，“唐笑笑，我現在就在鬆木廣場旁邊的步行街口，快點來，不見不散。”說完沒等唐笑笑多提問推搪一句就掛斷電話。
    唐笑笑鬱了，他本來打算這次掛羅染一次電話的，怎麼每次都被搶先。然而唐笑笑的晚娘臉並沒有持續太久，當他看到羅染穿得人模狗樣地在大廈門口躊躇著翹首以盼的樣子時立即轉陰鬱為亢奮。平素一向趾高氣昂無所不能的羅染這種樣子可是百年難得一遇啊，再被多掛幾回電話也值得。唐笑笑站在遠處欣賞夠了，架子擺足了笑容掛滿了，悠悠然踱過去，親切地問候，“喲，羅染，你已經到啦。”
    羅染早把唐笑笑從遠處觀望的行為收在眼底，狠瞪他一眼，“不跟你貧，正經事。”
    唐笑笑再次覺得此行不虛，居然能讓一向不正經的羅染一句都舍不得跟他貧，樂嘻嘻地湊過去，“多正經？”
    羅染又躊躇了，這事，即使是見了麵，也還是不好說啊，說自己收養了個孩子？這也太刺激性了。而且就衝唐笑笑的八卦性格，羅染真不敢想象他知道這事之後會如何風雲變色。
    唐笑笑看著羅染的眉頭皺了又皺，覺得事情是有點大條了，收起嬉笑的表情，“小染，到底怎麼了。”
    小染這個昵稱在羅染上學後已經被他自己強行勒令廢除了，連爸媽喊都強烈抗議，隻有唐笑笑覥著臉一直追他屁股後麵喊小染小染。羅染經過多年的艱苦抗爭終於矯正了唐笑笑這一惡習，但兩人難得談心深聊的時候，唐笑笑總忍不住這麼喊。
    “我就是找你來幫我參謀參謀，一個十幾歲的高中生都需要什麼東西啊。”羅染避重就輕。
    唐笑笑從三歲就認識羅染了，這麼多年一直一起混過來，羅染那一點小把戲怎麼瞞得過他，“高中生？你問這個幹嘛？”
    羅染死硬，“不幹嘛。就是幫個朋友買東西。”
    唐笑笑忽然想到了在醫院裏的那個少年，“別跟我這兒裝傻，給那孩子買的？你怎麼還管這事。”
    羅染被唐笑笑的語氣弄得有些惱，“我怎麼就不能管了。”
    唐笑笑不說話，隻是直直盯著羅染。羅染被盯毛了，不自然地撇過臉，“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以後他和我一起過了。”
    唐笑笑被羅染這舉動也有點激怒了，這什麼態度，他在說什麼啊，“什麼叫就是以後一起過了，過什麼啊。小染這事你得和我說清楚。”
    羅染被唐笑笑這麼一問更沒了底氣，他也知道自己這事瞞不過，而且鐵定會被唐笑笑罵，但此時此刻他不想聽到有人來質疑他的選擇說他犯傻，索性橫了橫心，“林白現在沒家了，我決定讓他和我一起生活。就這樣。”
    唐笑笑幾乎瘋了，“就這樣？小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那孩子還未成年吧，你這是犯罪啊。”
    羅染反駁，“我又沒對他幹嘛。收容無家可歸的少年還犯法了？”
    “沒對他幹嘛？那你說你有沒有想對他幹嘛。”
    “沒有！”羅染對林白是真沒有過什麼綺念，但直接地反駁過後，卻有點心虛了，總覺得似乎也不是那麼完全清白。
    “那你是活雷鋒啊。”唐笑笑陰陽怪氣的哼。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和林白媽媽的諷刺重合起來，羅染覺得自己受了侮辱，徹底被激怒了，“我又不是你隻會用下半身思考！”
    話一出口，唐笑笑愣住了，羅染也愣住了。
    唐笑笑的眼神一點點灰暗，熄滅了，又一點點亮起來，閃閃地笑，“對，你又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羅染被這話攪得心更亂了。
    “指間氤氳的煙霧，燃燒多少寂寞，錯付多少華年……”舒漫慵懶的歌聲響起，唐笑笑掏出手機，“喂……哦，想我了吧。嗯嗯……那好，我馬上就過去，洗幹淨了等我哈。”
    羅染看著唐笑笑掛了電話，像道歉又不得要領，“笑笑，我……”
    “想道歉？不用，這是大實話。”唐笑笑不在意地繼續笑，“給林白買東西是吧，他什麼時候出院啊。”
    “啊？哦，大概還一個禮拜吧。”羅染覺得唐笑笑這樣的態度反而讓人心驚。
    “那就還不急的嘛。今天就這樣吧，你去醫院陪他，我這也有約了，明天或者什麼時候抽個時間再來買吧。”
    羅染對自己剛才的言行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也一時想不出什麼方法補救，隻能悶悶點點頭。
    唐笑笑眯起那雙桃花眼，擺擺手揚長而去。他現在急需有個人在身邊，誰也好，不要什麼談心，能在一起做做ai消耗多餘精力就好。
    唐笑笑的小情人被他今天的粗暴嚇到了，盡管沒出血但也疼得夠嗆，小心翼翼地問，“唐少，怎麼了？不開心？”
    唐笑笑四肢大張躺在床上，彎起唇角，“沒有，哪能呢。”
    小情人轉身趴起來，看到唐笑笑拿手遮著眼。上前fu摸他唇邊的微笑，他知道他風流花心，但也知道他最是心軟善良。靠上去把頭放在他的頸窩，貼著麵，感覺到有涼涼的液體浸濕了自己麵頰，那麼安靜地。沉默得像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