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最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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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衛大將軍賀蘭站在第一坊門口,目送司馬承禎心急如焚地離開,突然感到一陣深重的疲累,他閉了閉眼,睜開時不期然地看見司馬正回過頭來,賀蘭衝他擺擺手,正要展開一個笑臉,突然想到很不應景--先生的未婚妻失蹤至今,生死未卜--便抿了抿嘴角,低順了眉眼道,“先生還有何吩咐?”
“沒什麼。。。”司馬抬抬眉棱骨,淡淡道,他也不知為這種奇異的感覺從何而來,身後是熟悉的樓閣,熟悉的少年,他卻覺得隻要一轉身,這些尋常不過的人事就會如沙丘般塌坯。
也許是自己在皇權這根細索上周轉的太久了,以至於警覺過度,狡兔和狼的差別就在於後者除了嗅覺敏銳,還具有勇猛大膽的品格。司馬承禎略自嘲地笑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像隻食素的兔子。
他大踏步離開。
回來的途上,依舊是十裏楊柳岸,千裏芳草甸,那個總是笑得大眼彎彎的少年,卻再也不在原路等待。
滿眼春風百事非。
往“梨花白”中散藥粉時,司馬的手一直在抖,那個孩子為了自己身陷囹圄,麵對淩遲的酷刑依舊不肯改口供,在他眼中,“先生”的霸圖雄業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嗎?
他自認為了解人性,事實上,的確如此,他精妙地揣測聖意,讓生性多疑的天子在棋麵上勝他三分,實際連一半的切實兵力也抓不牢;他冷冷一句“和垃圾一樣的人在一起,說明你也是垃圾。。。”讓賀蘭深藏心底的傷疤無所遁形,他隨之的淳淳誘導,“好男兒誌在四方,你可願追隨我一道縱橫這萬裏江山?”輕易換來賀蘭對自己的死心塌地。。。
可他始終無法了解,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為另一個人做到這一步,就算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在牢中見到幾乎不成人形的賀蘭時,司馬的腳步虛晃了一下,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麵對橫屍遍野的沙場,他不曾皺過一絲眉頭,此刻卻連心都痛得絞在了一塊。
他突然意識到,對於自己來講,賀蘭不是一隻螻蟻,也不是一顆用盡即棄的棋子。
司馬緩緩走近少年,他聞聲抬起頭,聲音暗啞,“好像‘梨花白’的味道,是先生嗎?”淩亂的發絲擋住大半張臉,平日裏顧盼生輝的眸子也黯然無光,他自嘲地笑,“對不起,我看不見。”
司馬忽而感到一陣陌生,不是對這張毀壞的容顏,而是對這個靈魂。一直以來,他以最溫順妥帖的姿態站在自己身邊,忠誠地執行自己每一個命令,自己卻從未詢問過,他在想什麼,他想要什麼?
當然,上級對下屬是不需要付出這種額外關懷的。
但對你付出所有真心和熱情的人,運氣有時不會那麼好,正好站在和你平等的位置上。
司馬確定,這輩子他再也遇不到比賀蘭更執著於自己的人了。
但如今他又能怎樣呢?
“改口供,我帶你回去。”桀驁的男子低下頭,語氣與其說是強硬,不如說是偽裝的懇求。
“不,我要把皇帝從你手裏奪走的一切還給你。”賀蘭露出絕然地微笑。
司馬一拳擊在冰冷的牆壁上,鮮血順著指縫蔓延。他發現自己完全左右不了他的想法,原來,賀蘭一旦對某個人某件事執著起來,任天崩地裂也不移分毫。
“我不在乎這些。”司馬和這個剛剛開始認識的靈魂努力做著談判。
“可我在乎。”賀蘭笑得淒然又甜蜜,“而且我這樣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是啊,至少自己了解,他是如此的自卑和驕傲;因為不想失去,就逼著他殘缺苟延殘喘地活著,從未給過他幸福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做這樣的選擇。
香醇的酒液被溫柔地喂進少年的口中,直至懷中的人失去一切生命特征,司馬才放開僵硬的雙臂。
故人已杳如黃鶴,今生不得再聚首,他才不合時宜地感染名叫“執著”的疾病。
曆史化成書簡中陳舊的墨跡,後人翻閱的時候,並沒有在逐鹿天下的英雄中找到司馬承禎的名字,賀蘭犧牲自己為他換來的一時的滔天權勢,也成為史家諱莫如深的筆調。
他的死,隻是把他推進浮世的深淵,並在他心中種下永久的碎片。
在這個婆娑世界,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微小命運,因為我們的心,總是在不經意間沉淪。
下一世,你又將為誰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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