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天涯思君,終不可忘 第四章 要如何再忍 ——說到底不過都是欺人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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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不過都是欺人自欺
(誰為我敲開這寂寞的門,誰為我點上這不熄的燈。)
從安念誠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見他那略顯消瘦的神影,以及偶爾側首時帶過的淡淡微笑。
“招牌?什麼意思?”安念誠喃喃的問了出來,雲若風是這家酒吧的招牌指的是什麼,他在這家店的身份是什麼?他突然迫切的想知道。
“就是很有名的意思啊!”劉新也看著彈著琴的人,但表情卻是有些疑惑的,“今天隻有他一個人啊。”
“怎麼,還有別人嗎?”南心也好奇了起來。
“嗯……”他點點頭,“還有一個是他的朋友,兩個人關係很好。我們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很多人來打聽過,但他們最後也隻是各留了一個字。”
“什麼字?”原來現在還有怕出名的人啊……南心一邊想一邊問。
“一個叫‘羽’,還有一個,”他用手指了指此刻坐在鋼琴前的人,“叫‘風’。”劉新想起當時他們第一次來到酒吧時就造成的影響,到現在仍有些興奮,“他們三年前第一次來這裏時候,兩人四手聯彈了一首歌,從此成為了‘Memory’的名人。”
風和羽……不用說,那個羽一定就是宮角羽。天,兩個小孩子居然跑到衡山的酒吧去唱歌,安念誠不禁在心裏大歎,三年前,那不是還未成年嗎?他轉動了椅子直接麵向著雲若風,然後聽著劉新在耳邊繼續介紹。“說起來,他們倒是很久沒來了。”
“他們不是固定時間來的嗎?你們沒有聘請他們?”安念誠手背撐著下巴,有些不解的問出了口,“他都是隨便唱的嗎?”
“是啊。”想起那些不斷來他這裏詢問打聽那兩人卻也不斷失望而歸的女孩子,劉新就覺得好可惜。“有的時候隻是彈一段琴,有的時候就是唱一段旋律。不過如果羽在的話,偶爾會唱客人點的歌哦!至於風……”他朝雲若風看了眼,然後悄悄的說著,“他好像比較冷,不怎麼唱歌的。”
說到這裏,一曲卡農已經彈奏完畢,整個酒吧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說不來這究竟是什麼氣氛,好像酒吧裏所有人都有些擔心,怕他下一個動作就是站起來,然後離開鋼琴。因為剛才的卡農他彈的極其心不在焉,甚至無意識的在改動旋律,仿佛整個人的思緒都不在這裏。所以凡是酒吧的熟客都了解,一般在雲若風沒有心思彈琴時,他都會在彈完一首後就直接離開了酒吧,一點都不多作停留。
今天他也隻是隨便彈彈的吧……劉新也有些失望,畢竟相貌出色而又安靜平淡的男孩子在上海已經不多了。不過這樣的失望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雲若風隻是坐在鋼琴前沉默了會,像在思考著什麼,也像在回憶著什麼,然後當他再微微抬起眼時,手指已經拂上了琴鍵。
先響起的是一段旋律,或者說是一段前奏,隻是這段前奏很熟悉,安念誠一時之間沒來得及去思索,然後酒吧有些人卻已經麵露吃驚,連劉新的臉上也有一絲不太相信。
是的,沒錯,安念誠聽見了有人用很輕很淡,但同樣也很好聽的聲音,唱了起來。
在你左右還有多久
怎麼樣才能讓時間倒流
每一分每一秒都珍重
安念誠確定不是自己太過誇張,整個酒吧的空間就這樣隨著歌聲徹底被抽離了了出來,所有人都在聽他唱著,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的人,他們的表情卻是懷念。
握緊的手不願放鬆
十點半的飛機它在等候
不要再讓自己的眼淚流
我必須要走
他唱的很慢,安念誠從他的歌聲中聽出了一種習慣。他總是要在下一句即將出現時才唱完這一句,就好像每一句歌詞都對他有著最深重的思念,讓他舍不得去唱完。
要記得啊
我們的故事真難忘
太多的回憶和希望
不管它有多瘋狂
我願意一生收藏
他真的唱的很小心。安念誠不知道是什麼讓他這樣的小心,但卻從這樣的小心聽出了一絲寂寞,仿佛在對著一個自己暗戀太久的人訴說真情般,慢慢唱著。忐忑憂心,徘徊不定。
那輕輕敲擊著琴鍵到手指如同在觸摸著心愛的戀人那樣,溫柔,充滿著珍惜,連帶的讓他的聲音也變得那麼恬淡,安寧,讓人忍不住放鬆了所有的心思,追隨著他一起流連,甘願忘返。
戀人啊……安念誠的眼前控製不住的浮現出了一張,用歲月鑄成的最鋒利的刀刃在他心裏刻畫下的笑顏。
我們的故事不能忘
太多的情節要發展
不要放棄
因為有一天緣分會繼續
這種時刻,這種歌聲,簡直像是在催促著他追上那已經無痕無跡的回憶。安念誠苦澀的笑了一笑,隻是一些人,一些事,已經讓他學會了什麼叫放棄,什麼叫不可挽回。
他眼角有點酸,有點疼。
緣分不會繼續。因為它已經結束了。
他這樣想著,於是漸漸的,心中的旋律也開始跟著雲若風慢慢的唱了起來,纏綿難忘,黯然神傷。
我知道你寂寞
一個人確實好難過
思念是一種痛
沒有你叫我怎麼活
當心聲與歌聲如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般,筆直的在回憶的單行道上越行越遠,安念誠不禁用力閉了閉眼,怕再睜一秒就會泄露了太多情緒。
這些年來,一直被自己刻意掩飾被刻意壓抑的痛苦像無法渲泄的潮水般,終於找到了契機,洶湧而出。
他伸手握緊了項鏈,那樣的用力就好像拚命克製著自己難堪的寂寞,不願承認多年以後,自己竟有一天會因一種聲音一段旋律而失控。
……我知道你寂寞,一個人確實好難過……
多久了,多久沒有這種感受了,仔細回想起來,就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那青春的張揚,年少的輕狂都隨著你的離去而離去,所有的感情都隻是想成為你的唯一。而現在,唯一的你不在了,我所有的感情,不在了。
好想你,你知道嗎?我好想你,你聽見了嗎?
眼前的視線已經漸漸模糊,耳邊的旋律還在慢慢侵入,喉嚨口有什麼東西被哽住了,讓安念誠每一次吞咽都很痛很痛。
……思念是一種痛,沒有你叫我怎麼活……
我沒有刻意思念你,真的,你要相信我,隻是我的人生寫滿了思念。
歌聲突然斷了,因為聲音的主人沒有繼續再唱下去,於是安念誠有了種被放過的感覺。他狼狽的喘了口氣,好像拚命驅趕他麵對回憶的壓力陡然消失了,整個人都有點失力。他睜開眼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雲若風微微揚起頭嗬出了一口氣,似乎也是在整理著紛亂的情緒,再低頭時,他蓋上了琴蓋,然後站起身向門邊走去。
“叮鈴”,一串風鈴聲過後,是門因為被手放開而關上的聲音,雲若風將所有人留在了身後,也將他和宮角羽初次合奏的回憶留成了背景。隻是當時的他不會想到,那一瞬間,有人在這片背景裏,第一次與他的回憶進行了交集。
“念誠,沒事吧?”南心有些擔心的拍了拍他的肩,因為安念誠的臉有些疲憊的蒼白。
“沒事……”安念誠搖了搖頭,他隻是覺得心有點累,有點虛脫。他抬起頭,藍色眼睛有著明顯的恍惚,“再給我杯Latte。”
**********
淩晨的上海還真是有點冷,走出酒吧的雲若風忍不住拉了拉風衣的領口。很多人都說中國的北方多麼多麼的冷,而來到上海的北方人卻一個個都在感歎,丫的上海天氣怎麼這麼冷。
其實上海的冬天是濕冷。所謂濕冷就是冷到骨子裏的那種感覺,無論吹過來的風還是淋下來的雨,無一不在侵蝕著你的皮膚,蒸發你身體的溫度,加速著你的感官越來越清晰的感受這種冷。
近冬了,還真是冷的一點都不含糊。雲若風百無聊賴的想著。
自從那天在二樓聽到了宮角羽和安念誠的交談後,他就有再回到最初的衝動。而讓他充滿溫情的地方,無疑就是這家酒吧。
他將雙手靠近嘴邊輕輕嗬出了口氣,初冬的上海已經能讓他看的見從口中被嗬出的,白茫茫的霧氣。
雲若風很清楚,自己隻是有些傷感,傷感那些往事難留,那些見證了彼此青春的歲月眨眼便匆匆而過。他輕輕拍了拍臉頰,順了順有些亂的發,淩晨的上海街道空蕩蕩的,讓人有種被遺放的錯覺。
要是讓角羽知道今天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感歎著往事如風,一定會被笑死吧。他眯了眯眼,終於扯出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於是他緊了緊外套,一邊哼著剛才沒有唱完的歌詞,一邊沿著街欄慢慢走著。
身邊充滿誘惑
不堅定就容易犯錯
你是否能看見未來的收獲
你願意再耐心等候
……
**********
“啊……”頭好痛。雲若風一邊下樓一邊打了個噴嚏。
由於淩晨區酒吧唱歌,然後又吹著冷風回家,體質不算太好的他有點感冒了。
見雲若風終於睡醒,宮角羽大大地翻了個白眼,“你總算是醒了啊。”真沒見過比他還能睡的人。“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啊?”他指著手表嘮嘮叨叨,“四點了啊四點了!我一天的課都上完了!你個豬!”
“哦……”雲若風低低地應了聲。因為感冒的關係,鼻音有點重,喉嚨也有點沙啞。他往沙發上一坐,整個人都有些懶的窩著。
宮角羽見狀,於是沒好氣的拿過了一條毯子替他蓋著。“沒睡醒就再去睡會,你看看你,現在天氣變化大,多注意些啊。”說完又看了看雲若風的臉色,想想後就又轉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兒,他就從廚房出來,坐到了雲若風身邊,手裏多了杯熱巧克力牛奶。
“喝點熱的東西再發懶。”
雲若風接過杯子,順勢往他肩上一靠,然後盯著杯子裏的東西半晌後,才開始慢慢的喝著。
巧克力的香氣從他鼻尖一絲絲蔓延開來,那一縷縷靜靜升騰的霧氣在眼前彌散,讓他整個人都覺得很安心。
見雲若風靠著自己,一口一口地喝著牛奶,宮角羽有種莫名的違和感。這小子,還真讓人操心哪!明明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了,自己也不過比他虛長了半歲,但宮角羽就是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比他大了一輪還不止。不過幸好,自虐的他還特別享受這種感覺,每次看到雲若風安安靜靜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成天操心這操心那也不錯。
“對了,”宮角羽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昨天你爸媽打電話來找你,因為你手機怎麼打都不通。”
“哦……”打得通倒有鬼了,雲若風邊喝邊想。昨天出門的時候他把手機給關了,就是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他。“他們說什麼了?”
“還不是想你了唄!”明明有對這麼疼愛他的父母,卻偏偏總是往外跑,所以說啊,現在的小孩是越來越難搞了。宮角羽不知不覺間又把自己定位在了“老一輩”的口吻上。“你這次快有一個月沒回家去看過了吧,他們都該想你了。”
經他這麼一說,雲若風也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是很久沒回家了,於是喝完了手中的熱巧克力後就坐了起來。“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回去,那晚飯就隻有你和你哥了。”
宮角羽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拍了拍他,“我哥哥今天沒回來,好像昨天就回自己家了,他父母現在也在上海嘛。”說完他撓撓頭,甚是無奈,“他回上海後幾乎一直在工作,連家都沒回,二伯父他們還是通過我才知道他回上海的,再不回家二伯父真的要毛掉了。”又是一個工作狂。宮角羽發現,他家族的人好像每個人骨子裏都有一種偏執,隻不過偏執的東西不一樣而已。
雲若風才沒那個心思去管安念誠是不是回家,一想到他那偉大的母親給予他獨特的母愛,他就忍不住哀號。“天啊,今天回家不知道要被她怎麼折騰了。”
“拜托!”宮角羽受不了的捏捏他的臉,語氣有一點責備,“那是你媽愛你好不好,換作我,想要還沒有呢。”
“啊!”雲若風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犯了什麼錯,於是連忙道歉,“角羽,對不起啊,我……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他真是混蛋!居然忘記了宮角羽的父母在他上小學時便雙亡,自己居然孩子他麵前埋怨母愛難以承受。
“好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倒是你,一會兒出門多加件衣服,感冒別又重了。”印象中,對於父母的愛,宮角羽其實已經有些模糊,也有些淡漠了,畢竟那時的他還太小,以至於來不及去感受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而時間也沒有給他太多餘地去想“沒有父母”究竟是怎麼回事。雖然長大後,自己會哀傷會難過,會感歎命運為什麼對自己這麼不公,但他相信,那時候的自己一定也享受著父母的愛,也是被他們放在手心裏疼愛嗬護著的。也因為有了那種曾經被愛著的感覺,所以他很少會有自己“失去了什麼”的傷感,隻是偶爾會有自己“忘記了什麼”的遺憾。
“哦,還有……”他接過了雲若風喝完的杯子,然後提醒他,“你爸媽說今天要招待什麼客人,好像很重要哦,你可別穿的太隨意了。”他記得雲若風有件黑色的CK外套,是去年自己買了送他的,好像放在自己的衣櫥裏,現在這天氣穿既保暖有配他身材,一會出門時要提醒他穿。
“知道了。”今天有客人嗎?他怎麼不知道自己老爸老媽的朋友中,有重要到急召自己回家的地步?雲若風在腦子裏進行了搜索,結果毫無頭緒的宣告放棄。他伸了個懶腰又扭了扭還有點酸疼的脖子,起身回房。
“你現在就走嗎?”宮角羽把杯子送回廚房,出來時看見雲若風往樓梯上走,便問道,“要不要我送你,你當心身體。”
“放心啦!”雲若風低頭向他擺擺手,有點心疼總是為自己著想的他,雖然這一直令他感到很溫馨。“你啊,總是花心思在這在那,成天操心,天這麼冷,你看看你自己,就穿件襯衫。”光會說別人,就不曉得關照下自己,這個人啊,有時候自己真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吃好飯就回來的,飯菜我讓我媽給你準備,你一天書讀下來也累了,趕緊去休息會吧。”
“你別管我,我自己身體我自己還不清楚啊,當我是你啊。”
“是是,我不管。我去準備下,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晚飯我會帶回來的。”雲若風走到三樓轉角處時又低下頭叮囑,“要休息,知道嗎?”
“好,我不做飯,等你帶。”宮角羽好笑的看著三樓的人關上了房門,心想著,這房子的水電煤似乎已經拉下幾天了,該去繳費了。
啊,念誠和小風的衣服還沒洗,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想起天氣預報說晚上可能會有雨,他得抓緊時間把衣服給洗了……還有,念誠房裏的那張床,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於是琢磨著什麼時候抽空去次家居商城定個KingSize的大床……啊啊,還有還有,客廳的那架鋼琴好像很久沒有調音了,嗯,順便幫小風房間的那架一起調了吧……
雲若風不會知道,就在短短的幾分鍾時間,他心心念念要求休息的人已經把整個下午排得連個打盹的時間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