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心跳，被抱緊的修長身體，都溫暖到讓我不能入睡。
    而且，琅琊也睡不著。
    “想問什麼嗎？”我含糊不清地問。
    琅琊搖了搖頭。
    過了不久，再問一次。
    “真的不想問嗎？”
    琅琊搖頭的時候，下巴抵著我頭頂。
    十分鍾不到，第三次。
    “唯歡，如果你再不問的話，我以後不會說了…”我睜開眼，看著琅琊胸口雪白褻衣。
    衣料下的心髒，跳動得有力而鎮定，我手掌按在那裏，感覺不到琅琊的抗拒。
    心，也可以交出來嗎？
    “慕想我問嗎？”
    我收攏手指，指尖扣在心口。
    “琅琊想問嗎？”
    順序有點顛倒了，不過沒關係。
    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早就知道，琅琊和瓔珞不同，他是從來不逃避的人，一般都是迎麵而上，撞個頭破血流。
    “卿認識你，是嗎？”
    終於還是問了。
    我悲哀地發現，問題出來之後，想逃的人是我。
    “為什麼這麼問？”
    琅琊毫不驚訝我的反問。
    “你是第一個從曼殊閣走出來的人。”
    “是嗎，要我說謝謝嗎？”我知道這句話說出之後琅琊會有多想把我從床上扔下去。
    深得如同暗夜的眼睛看著我，目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慕還是不懂嗎？”
    放在我臀上的手順著我背部邊緣到達我頸椎上，手指張開，扼住我的後頸，漸漸加重力度。
    發現他不過是在替我按摩的時候，我放鬆得不像話，伏在枕頭上，拔流蘇上的白色絲線。
    琅琊湊到我耳邊，噓出的氣息讓我半邊臉都滾燙。
    他的一句話，就讓我全身僵住。
    “你認識卿？”
    我的手心有汗，卻全身發冷。
    我隻是道行不深，勇氣不夠。我隻是在這個名字的主人麵前輸得太慘，心有餘悸。
    我驚訝於自己的聲音還是若無其事。
    “在以前，他是我哥…”
    琅琊毫無起伏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
    “你喜歡你哥？”
    像掉進冰窖，全身的血液都被凍結，隻剩下心髒還在不知疲倦地跳動著，一聲比一聲更響。
    “不是。”我回答。
    沒有回應，琅琊安靜得像已經死去。
    “不是喜歡，是愛。”
    …
    沒有被琅琊殺掉，真是個奇跡。
    如果他要殺我，我不會反抗。
    原來喜歡一個人到了極致，也是可以生死置之度外的。
    隻是，我那句話，收不回，也不想收回。
    也不想加上一個“過”字。
    不是愛，是愛過。
    和琅琊玩文字遊戲，很危險。
    可是，如果承認自己對卿已經了無牽掛，眼中隻剩一個軒轅唯歡，更危險。
    我不是不相信，隻是不甘心。
    琅琊，我蘇慕，不是不可以給你百分之百，可是，我絕不會告訴你，我給了你百分之百。
    蘇家人的行事上限，是百分之五十。
    不給，是不相信，不讓你知道，就是不甘心。
    你說過的，你不相信愛情。
    真巧，我也不相信。
    過去的十七年，父親一直在進行一項浩大而艱巨的工程，就是把我向著一個真正的蘇家人轉變。
    蘇世豪平生的敗筆不多，我算是一個。
    不過，父親永遠不會想到，在我“死”後，在離西城無比遙遠的異世錦國，我開始自覺地，自願地，向他留下的影子靠近。
    蘇家人不是不愛，隻是不說。
    就像他對蘇羈，就像卿對申唯汜，就像我對琅琊。
    我不擔心琅琊放手，以他的性格，殺了我的可能性大於放了我。我也不擔心我放手，我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我甚至不擔心琅琊會殺了我，因為他舍不得。
    以琅琊王爺天下第一公子的智慧，早在皇宮就看透了陳暮，從頭到尾，從內到外，我的偽裝在他眼中等同透明，自始至終，他洞若觀火。
    如果他要殺我，那時候是良辰吉日，何必等到現在。
    我唯一需要顧慮的，是軒轅卿的處境。
    琅琊控製的力量，與他的麵孔相比毫不遜色。
    傾國傾城。
    不知道卿一敗塗地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可以勝過父親當年被蘇羈從西城追殺到威尼斯，還不忘拐帶了當地唐納德家族家主來得瀟灑。
    如果錦國太子被追殺得周遊列國還騙了一個兩個公主回來，應該算是雛鳳清於老鳳聲了。
    不過，琅琊可不是蘇羈。
    如果這是一場賭馬，琅琊殺了卿是一號，卿活下去是二號。
    如果我參與賭馬，我會選一號。
    如果我可以和父親一樣，操作這場跑馬，我會讓二號成為最終結果。
    別誤會，我說過，現在我的眼裏隻有某隻妖精。
    隻是我記性不夠壞，仍然記得我說過，我會不顧祖訓，兄弟相殘。
    是兄弟相殘，不需要任何人參與。
    卿，希望你能活到我有能力殺了你的時候。
    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