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睡了”可倒無礙，倒是驚著了小玉。
    “啊……啊？”
    抬眼再看那白淨的紗帳，彩繡的鴛鴦戲水圖做工好生精細。
    小玉撓撓頭，想說話喊他家公子，喉頭又癢得慌，墊著腳尖往裏看結果什麼都看不見，隻聞得他家公子細小的鼾聲，綿綿的，像是小嬰兒般。
    最後隻得摸摸鼻頭，癟癟嘴，端了燭台往外間的軟榻走。
    皇甫毅撩起麵緞的棉被把自己和懷中人蓋得嚴實，便閉了雙目漸漸放緩呼吸，準備吐納。
    王大海被悶在被子裏，不舒服的嘟囔一聲，搖著腦袋鑽出來一角，吧嗒吧嗒嘴巴，
    “小玉……我要喝水……”
    外間的小玉被折騰了一天，早就沾枕即睡了，他那麼點小貓咪的聲音，哪裏叫得醒小玉。
    王大海等了一會兒，不見小玉端水來，皺著眉又嘟囔，
    “唔……我要喝水……”
    便似要睜開眼來自己給尋水喝。
    在床頭外側的矮櫃上備有一壺清水兩隻瓷杯，清水是方才下人才備的，微微還很溫熱。
    王大海伸手揉了一下眼睛，又十分困覺，房間裏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個什麼，隻覺得被子裏暖和極了，也懶得起來找水喝。
    心裏便一直這麼矛盾著，舔了舔嘴巴，意識又要混沌了。
    隻見那角紗帳突然伸出一隻臂膀，一把提起矮櫃上的水壺，又敏捷的縮了進去。
    王大海迷迷糊糊正要睡著，便覺有人捏起了自己的下巴，接著一個冰涼的東西湊到自己嘴邊，直覺告訴自己，張開嘴。
    皇甫毅看著懷裏人眯著眼睛，慢慢張開緊俏的薄唇，便斜了水壺，把溫熱的清水倒進那張夜色裏也斐然的嘴。
    王大海吞咽幾口潤澤的水，水流不及，湛了下去。
    皇甫毅便伸手用袖口擦擦那人的下巴，又把水壺湊了過去，
    “喝。”
    “哦……”
    王大海便直接含住那水壺的壺嘴，咕嚕咕嚕喝。
    待得那水壺去了大半，才搖搖腦袋，嘟嘟囔囔又趴了下去，抱緊身下的暖枕，心滿意足極了。
    皇甫毅擱回水壺，又攏起棉被，拍一拍，接著吐納，但覺王大海身上馨香異常。
    當冬季的月亮照到背堂的水缸時，廂房外麵的桂花樹被風吹得沙沙響，和著鳴蟲的唧唧叫聲，本是十分寧靜。
    月光打在雕花木門上，斑斕又朦朧的照進暗黑的房間裏，小玉翻了個身子，不知夢到了什麼，喊了聲“公子”。
    房間裏的月光忽而一閃，便又明亮的照進來，皇甫毅吐出一口氣，靜靜的睜開了眼睛。
    一邊廂的楊洺書也一瞬醒了，轉手便悄無聲息的捏起枕下的劍，低頭看睡得迷糊的莫極，然後閉上眼睛，耳聽八方。
    聽，三個人，三個武功高強的人。
    或許還有人，還有楊洺書聽不出來的人，高手中的高手。
    倒是來得急了，利劍在風中刮出來的嗡鳴一清二楚。
    皇甫毅一手摸緊麒龍刀，一手微微攏上懷裏人，又斜眼看了看外間睡在軟榻上的小玉。
    楊洺書知道小毅一定也察覺了，便使劍輕輕扣了扣靠床的牆。
    皇甫毅聞得這聲平常人聞不見的悶響，微微移動身形，做出了一刀必出的準備。
    “呼呼……”
    靜得很，隻有王大海和小玉的鼾聲。
    屋外的風響聲似乎也停止了，嘚嘚嘚的有人走路的聲音在走廊。
    楊洺書和皇甫毅眼神一個淩烈，蓄勢待發。
    走廊上的人邊走邊抱怨，
    “這風怎麼這麼大！燈籠全給吹熄了！”
    又覺黑漆漆的鬼影重重，加快了腳步往遠處跑去。
    虛驚一場，楊洺書收回眼眸，全身心再次戒備起來。
    今晚，確實是有不速之客。
    敵不動則不動，敵先動亦不動，以靜製動，一招便可。
    “呼呼……。”
    窗外的風又刮了起來，打在厚紙糊的雕花木門上，晃得嗑磕磕作響。
    皇甫毅耳尖動一動，彎起唇角，心道，終於來了。
    “磕噠。”
    這一聲響簡直微不足道，就算武林中人也有人未必察覺，加以和著門被風吹得作響，更是石沉大海。
    但是皇甫毅和楊洺書是一般人麼？
    楊洺書這才睜開眼睛，算準了方向，一把拿起莫極的藥罐子，撒上一把迷魂香在床上，便準備躍身而起。
    而隔壁皇甫毅隻是靜坐不動，他的任務就隻是保護懷中人安危，你在外何幹，於我無礙，但隻要臨近，絕不手下留情。
    楊洺書屏住氣息，隻著單衣，持著青劍如風辦般掠到窗戶邊上，伴著再一次大風吹在門上作響時，躍然騰起，窗戶下已無人影。
    外麵黑得瘮人，一列的燈籠被風吹熄，掛在簷壁上搖晃不羈。
    楊洺書順著透亮的月光迅速掃視一番，又有些微微暗惱自己的單衣怎麼就穿了個白色的，這也太明顯了吧。
    歎口氣，也隻得認了，幹脆直接站在廂房屋頂上，也省得我去找你們。
    這麼一想，倒也省力，青劍被月光照得發亮，寒氣透出來，逼得人繃緊了十二分心弦，不是楊洺書，是別人。
    方才還安靜的像是夜色山水墨畫一般，瞬間便濃起殺氣，從八個方向紛紛襲來。
    “八圖陣。”
    楊洺書心裏默念，也有一絲了然和疑惑。
    了然的是這來者該是何誰。
    疑惑的是為何他們也要來插一腳？
    在這一念之間，殺氣已經逼了過來，八個方向的劍氣淩厲奪人，衝得人發絲狂亂，衣衫翻騰。
    楊洺書往高空中一躍，翻身避開激來的劍氣，青劍出鞘，斜劃一劍。
    跟隨衝來空中的八人，瞬間被壓下之二。
    其餘六人立馬轉換陣型，以六人封首包圍中間的楊洺書。
    楊洺書高出他們半丈，往下掃視半許，借著西風往一邊倒身。
    隻半許，便看下麵房頂上擺好了三個陣勢守著自己，若是騰起直落，定是一夫當關，劫數難測。
    皇甫毅聽得屋頂上叮叮當當作響，心裏便知今晚這敵人真是高手傾巢而出，算定自己人少力薄，要強關攻破，置他們於無法翻身之地。
    什麼東西。
    “唰！”
    一陣狂風刮進屋內，紗帳被撩得呼呼作響。
    門完整無缺，窗戶破口大出。
    這半點須臾，皇甫毅攬起懷中人衝到外間，一把抓了小玉。
    背後立馬襲來兩道冷劍。
    左邊掌風響動，右邊拳風作然。
    看來對付自己的還不是一般的高手啊。
    皇甫毅這念頭一劃過，麒龍刀已經出手，擋了背後的冷劍，身形往前一倒，避了左右拳掌。
    奈何懷中二人實在累贅，好在一陣晃動，小玉先醒了過來，一看這情形，啊的大叫了出來。
    “啊！！！！！公子！！！！！”（叫公子完全屬腳尖反射……。）
    眾人皆是一愣。
    皇甫毅把小玉往背後一甩，念道，
    “抓住。”
    便伸手取過麒龍刀，往地下一刀扣去，嗖的一聲往上衝去。
    敵人也絕非鈍者，掠身便緊隨其後，手中冷劍更是直指皇甫毅三人，一劍劃去便是劍鋒陰狠。
    楊洺書落腳便和六個黑衣人打得不可開交，劍起劍落行雲流水之時還不忘帶笑溫淺詢問，
    “幾位豪俠來訪，不叩門答言也就罷了，出劍傷人這是哪般？”
    六個黑衣人無一回答，持著冷劍襲來，招招欲置人死地。
    楊洺書騰身出腳踢開前方逼過來的劍，居然笑言，
    “我父親與各位向來知交，各位叔伯倒是不認小侄了？”
    撇開臉躲過一記重劍，對著六人中又瘦又矮的黑衣人說，
    “餘叔伯，近來可好。”
    那又瘦又矮的黑衣人一頓，劍氣慢了半分，楊洺書便一個臂膀砍過去，黑衣人頸部被重擊，往簷邊倒去。
    剩下的五人心下大駭，微微亂了陣腳，看向中間人的眼色也瞬間蒼白，許是也怕被認出來吧。
    楊洺書現在便是占了上風了，一一喊了剩餘五個黑衣人，
    “龍莊主，鄢夫人，高掌櫃，劉伯父，秦三娘。”
    桃花眼挑起來，笑得邪魅，
    “小侄見過了。”
    黑衣人愣住，紛紛住了手，來回對視幾眼，盡顯慌亂。
    其中一個開口，聲音急切，
    “你……”
    楊洺書點頭，
    “叔伯不必著急，小侄雖認得，但卻不記得，想必各位叔伯也有苦衷，小侄自是體諒。”
    “那……”
    “各位叔伯慢走。”
    一番話，幾個黑衣人跺跺腳，來的時候無影，去的時候無蹤。
    楊洺書顏色沉寂得比夜色還黑，咬緊了下唇，掂量半盞，沉吟，
    “這太子到底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