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燒了我！”
    王大海順著掛著蠟燭的走廊往廚房那邊走，其實那邊也是個小院子，人多口雜是下人們住的廂房，種滿了翠竹，沒人之時倒有幾分仙境之色。
    但這夜色濃厚，又起了初冬之時慣例的薄霧，風雖不疾，吹起來卻是鬼影重重，竹葉又沙沙作響的厲害，沿邊的桂花樹雖香氣襲人然難解背脊驚悚的涼意。
    王大海喝酒喝得凶了些，倒不覺的什麼，隻覺得眼前這條路怎麼左扭扭右晃晃，也不規規矩矩的讓自己走，使勁弩眼睛也就勉強看個模模糊糊，酒氣又早就上來的厲害，人皮麵具下的那張容顏本已嬌豔欲滴，罩著麵具實在叫人難受，癢得很卻又撓不到。
    “這麵皮煩死了！”
    一甩手，一張無眼無嘴的精致人皮麵具就扯了下來，然後被隨便的塞進襟口。
    散散漫漫的發黃燭火下，血氣的紅色與之相遇，柔和出一抹又淡又濃的橘色，隻那一張薄唇柔軟晶亮，微微啟著吐出陳年佳釀的芬芳，一雙帶著月色照進水麵的眼睛恍恍惚惚的瞪著前麵的路，須臾又眯一眯眼睛，歪著腦袋斟酌半響，才璀然一笑，
    “原來廁所在這兒啊！”
    便要解腰帶。
    “喵~~”
    一邊黑黝黝的台階上，燭火隻照得一般，趴著一隻像是白色的小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衝著王大海瞄了一聲。
    王大海嘿嘿笑，趕緊解了褲子撒了尿，晃著腦袋蹲下去，
    “耶？小貓咪啊~~我摸摸~~”
    那小貓十分乖巧，許是覺得這隻手真是溫暖柔弱，舒服的打起了小呼嚕。
    “打呼嚕？哈欠~~我也想睡……”
    又一陣冷風吹過來，那小貓有些冷，站起來衝著王大海縮了去。
    “嘻嘻~~”
    王大海喜歡小動物，便一把抱了起來，按著原路往回走。
    那裝著蠟燭的燈籠在長長的走廊上搖搖晃晃，像是要掉下來一般，也不知是自己晃得厲害還是這風吹得厲害。
    陳家大公子順著走廊尋過來，方才看那幾個公子中的一人朝這邊走來，心想這裏是下人們的住所，那公子又生得貌美，要有什麼事……
    才走了一半，便見前麵搖搖倒倒的有人走來，待得走進來才看出是剛才那位公子，隻是埋著腦袋，也不知看著什麼。
    “喵~~”
    那小貓又叫了一聲，王大海就念叨，
    “要不你跟著我走吧~你也跟小玉做個伴兒~~”
    陳大公子就笑，輕輕喊，
    “小雪。”
    那貓便跐溜一聲躥下去，搖著尾巴繞到陳大公子的腳邊。
    陳大公子挽起小雪，捏它耳朵，
    “怎麼又亂跑？月兒剛好你該去好好陪著。”
    小雪懶懶的縮在陳大公子的肩膀裏，眯縫起了眼睛。
    王大海嘟起嘴巴，指，
    “小貓，過來！”
    陳大公子便抬眼看這麵前的白衣公子，要招呼，
    “王公……”
    便立馬傻了言，瞪了眼，腦袋一陣暈眩。
    誰說傾國傾城之姿懸於天際？看不見摸不著就如一抹朝霞？
    念念殊殊朝幾時？徘徘徊徊夢中伊。
    王大海一看是熟人，便婉顏笑，
    “是你啊~這貓是你的？”
    陳大公子哪裏聽得見，隻見麵前人眨著泛水的雙眸，薄薄的嘴唇笑得明豔，伸指指著自己懷裏的小雪。
    “是……”
    王大海把小貓又給抱過來，笑得更歡喜，紅豔豔的舌頭舔了舔下唇，濃濃的酒氣噴薄在陳大公子臉上，
    “這貓我喜歡！”
    又眯斜著眼睛，眼尾濃鬱的眼睫毛在燭火下斜斜的壓下來，遮住了半邊漆黑的瞳色，打在挺翹的鼻梁上，
    “我帶回去給小玉。”
    便要晃開陳大公子走回去。
    陳大公子跟著轉過去，啊了一聲。
    “啊……姑娘……”
    王大海回頭望他，水汪汪大眼，皺眉，
    “你叫誰姑娘啊？爺我是姑娘麼！”
    狠狠的拍自己的胸口，咚咚作響，
    “爺是漢子！標準的漢子！咳咳咳咳……”
    摸摸被自己捶得發痛的胸口，苦著一張臉，
    “好痛……”
    又巔巔的走回去，指著陳大公子的臉，
    “快叫大爺！嗝~~~”
    打出一個重重的酒嗝，收回手揉揉眼睛，又打一個哈欠，嘟囔，
    “幾點了都？小玉，我想睡了……”
    便往前一倒，準備睡了。
    陳大公子一陣手忙腳亂，接住倒過來的人，小心的招呼到自己身上，輕輕的喊，
    “公子？這位公子你醒醒，公子？”
    “呼嚕呼嚕~~”
    加上還抱在懷裏的小雪，簡直睡得香甜。
    陳大公子心裏的小鹿就要跳了出來，臉色不自覺的緋紅起來，低頭看一眼那張絕色的睡顏，心裏直念道，
    “宿命……這就是我的宿命……”
    便要一把抱起懷中絕色。
    一陣勁風襲來，渾黃的燭色中掠來一抹黑色，涼如幕冬之色，還沒看出是個什麼人，便擊出一記掌風。
    “喵！”
    小雪尖利的叫一聲，跳腳落地。
    陳大公子轉了幾個身，躲過那記掌風，然自己畢竟力所不及，懷中人鬆手脫去。
    王大海身形輕如薄翼，揚起雙手，被風拂起的長發，嫣然往下倒去。
    皇甫毅長手一攬，麒龍刀往前一靠，把王大海收入手中，驀然，再像陳大公子微微點點頭，拂起冷略的聲音，
    “得罪了。”
    便一閃而過，帶著那一抹淡淡的白色，消失在橙黃的夜色。
    徒留陳大公子瞪大了雙眼，看著。
    王大海扭扭身子，在皇甫毅身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緊緊抱住夢中結實的枕頭，又死死的睡去。
    小玉看看皇甫毅的臉色，小心的戳戳他家公子，
    “公子……公子……醒醒啊……”
    冰山臉色都變黑了……
    莫極打個酒嗝，紅豔了一張臉，嘿嘿傻笑，
    “嘿嘿，嘿嘿。”
    就隻是傻笑著，倒比平時還乖巧。
    楊洺書給他灌進去一杯醒酒茶，摸摸他微微發燙的臉頰，問，
    “想不想吐？”
    莫極晶晶亮了雙眼，看他，露出頰邊淺淺的酒窩，笑，
    “嘿嘿。”
    楊洺書便又說，
    “我帶你回去睡覺。”
    莫極便如小狗一般十分聽話，由得楊洺書牽了手。
    一邊的丫鬟便提起手裏的燈籠，往一邊的小徑領路。
    酒席喝得天昏地暗，陳老爺和莫極都拚了個你死我活，這會兒子也被陳夫人扶著回了屋，隻剩了餘留的些些客人還在喝酒死拚。
    小玉苦著臉看抱著冰山睡得香甜的公子，
    “公子……你倒是醒醒啊……不醒也把手給鬆鬆啊……”
    皇甫毅不說話，隻低頭看著死抱著自己的人。
    小玉便隻得憋著嘴，求冰山，
    “皇甫公子……我家公子他……”
    言下之意就是冰山你動動身子，把我家公子放了吧。
    皇甫毅抬眼看下小玉，像是想了想，最後對領路的丫鬟說，
    “帶路。”
    小玉一臉疑惑，跟著往廂房走。
    後院廂房專是為客人準備，梅蘭竹菊樣樣不少，種在相鄰的兩個房間之間，當做天然的屏障，遮了幾分，倍顯純然。
    莫極跟小媳婦兒一般，楊洺書回頭看他，眉頭都是笑，
    “你平時要這麼乖巧多好。”
    莫極暈滿水色的眼睛，月亮照在裏麵打出淡淡的金色，他彎起眼尾還是止不住的笑，
    “嘻嘻~”
    倒不說半個字。
    楊洺書隻覺得很是心跳，捏緊了手心那溫潤的手，對那領路的丫鬟淡淡的笑，
    “麻煩了。”
    那丫鬟便福身退了下去。
    莫極被楊洺書帶著坐到外間的斜塌上，止不住的打了個酒嗝，自己摸摸自己的胸口，悶悶的說，
    “難受。”
    楊洺書刮他一眼，起身去端茶水，
    “你也知道難受啊。”
    又取了莫極兜裏的醒酒藥一顆，泡進茶杯裏。
    莫極伸鼻子聞了聞那茶杯裏淡淡黃色的茶水，搖頭，
    “我要喝甜的。”
    楊洺書蹲下來，摸摸莫極的臉，哄他，
    “喝了我給你拿芝麻糖。”
    “唔……”
    莫極想了想，酒醉的臉蛋紅酥酥，覺得芝麻糖好像還不錯，便仰起腦袋看楊洺書，
    “你喂我~”
    再說王大海這邊，那領路的丫鬟帶著他們跟在楊洺書他們身後，進了隔壁的一件廂房，小玉一路上就喊著他家公子醒一醒，最後隻得皺了眉，去看皇甫毅。
    皇甫毅麵色也看不出來，許是夜色太深，臨近了門檻，才回頭對退下去的丫鬟點了點頭。
    小玉又問他，
    “皇甫公子，我家公子他……”
    皇甫毅把麒龍刀擱在圓桌上，右手抱著王大海走到一邊備好的溫水處，自己先洗了洗臉，低頭看懷裏的人。
    小玉一看，趕緊上去，拎起帕子就給王大海擦臉。
    待得洗了腳，皇甫毅要進內間，打算睡覺了。
    小玉哭喪著臉，圍著左邊走圍著右邊走，直到皇甫毅外套都沒脫，帶著王大海躺在了床上，也說不出半句話，
    皇甫毅伸手放下床幃，對小玉說，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