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秋(男男生子)分卷二  第三十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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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陽霞霰淡淡透過窗欞,室中物什皆如鍍上了薄亮的釉,暈暈泛著橘光。榻上休憩的人的臉上也微微暈著霞色,於清倦中顯出一些溫暖生機來。
    炎靖握著林層秋的手,靜靜看著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不曾想。隻是手上握得久了,仿佛生就相連一般,無知無覺。直到掌心裏微微一動,才驚醒過來,正對上林層秋沉睡初醒的一雙眼。恍若波光幽微中菡萏初開,開出素雅的朦朧風情。
    這雙眼,他在過往的歲月中看過無數次。欣喜時彷徨時孤寂時暴怒時,一回頭,都能看到這雙眼,睿智清明冷靜堅定,默默地給予他最渴望的溫暖與支持。然而,他還能看多久?還能看幾眼?將來,他一個人走過重重宮殿,再孤獨再悲傷,又如何敢再回過頭去麵對一片空寂的痛苦?
    林層秋凝望著炎靖悲淒的眼,反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夕陽很好,我們出去走走罷。”
    守在一旁的拙塵和趙葭韞立即聽出了不同。麵對炎靖,這是林層秋第一次說話不帶上陛下不帶上臣,而是淡淡的兩個字:我們。拙塵放下了手中的書,趙葭韞心下不由劇烈一跳,望向炎靖。
    炎靖卻似不曾聽到那兩個字一般,隻微微笑了笑,扶他坐起,替他披好外袍,就要俯身抱他起來。
    林層秋微微抬手攔住了他:“臣想自己走一走。”
    炎靖望向拙塵,拙塵走過來,看了看林層秋的氣色,點頭道:“阿彌陀佛,讓林相自己走走也好,將來生產時會輕鬆一些。你小心扶著他便是了,應無大礙。”
    炎靖這才小心扶著林層秋起身。這些日子以來,都是炎靖伺候林層秋起居,扶著他走幾步已是駕輕就熟。這日林層秋體力精神甚好,興致也高,終是出了屋子,步下石階,在院中木樨下慢慢走了一回。
    拙塵始終侯在一旁,趙葭韞也出了屋,微倚了月洞門,默默看著淡淡斜暉下,院中相持相守的兩人。
    炎靖一手攬住林層秋的肩,一手覆在林層秋撫在腹上的右手上,兩人也不言語,隻靜靜立在木樨樹下。
    折桂院中,唯風過之時,桂花簌簌地落。
    這一方寧靜中,每個人各懷心思,卻都不發片語。
    夕暉金紅益發濃重起來,風,卻是一點點冷了。
    察覺到懷裏人有些畏冷,炎靖正欲扶他進屋,卻聽趙葭韞喚了一聲:“三哥哥——”
    炎瀚麵色陰沉地步入內院,見拙塵扶著林層秋立在木樨下,心底微微吃了一驚,勉強笑了一聲:“林相可是大好了啊!”
    秋風入懷,林層秋不由一斂衣袖,微微一笑:“勞炎將軍掛念了。炎將軍今日如何有興致來陪我賞霞?”
    炎瀚恨恨一摔袖,卻不言語,隻在院中來回踱著步。凋零桂子在他履下沙沙作響,來回走了幾趟,才行至林層秋身前:“林相看這江南晚霞如何?”
    彼時,天邊霞霰已冷,卻現出一種淒婉的殘豔來。餘光一抹,直如一切俱化灰燼前那瞬間的火紅,輝映得青石上也一片沉沉暗紫。
    林層秋望向遠天,歎道:“雖說落日不祥,力不能久,但夕暉光熱俱在這西天霞霰,造化神秀,實是至美之景。”
    炎瀚聞言撫掌大笑:“不想林相竟是我炎瀚的知己。難得難得!痛快痛快!”他玉帶寬袍形容秀雅,朗聲長笑起來添上幾分疏狂,分外惑人。趙葭韞看著他,目光裏微微地倦微微地豔。
    炎瀚笑畢,一拱手道:“林相,告辭了。”
    轉身就要出了月洞門,終是忍不住回了頭,卻見趙葭韞幽幽望著自己,昏沉天光下,她的眼分外豔,仿佛天邊霞光全收進了她一雙眼,在眼底波光中漾著楚楚動人的神韻。
    一時情生意動,一把拽了她的手,道:“隨我來。”
    趙葭韞任他拉著,一回首,見木樨樹下暗影沉沉,林層秋微微點頭。
    炎瀚拉著趙葭韞一路出了明王府,周非等人已侯在府外。炎瀚一踩鐙上了馬,俯下身子向趙葭韞伸出手去。
    趙葭韞凝望良久,遞過手去。
    炎瀚微微一笑,將她抱上馬來,攬在身前,向周非道:“你們得了東西,就先回營去。我自會回去,不必跟來。”說罷揚鞭而去。
    夜幕重重壓下,駿馬疾如流星。炎瀚緊緊環住趙葭韞的腰,風撲麵而來,帶著她衣發間的馨芳,是他日夜思念的味道。
    趙葭韞雙手環住他的腰,仰首凝望,一片沉黑中,看不清楚炎瀚的臉,隻一雙眼,亮若星辰,瘋狂地燃燒著,在那焰心深處有愛。趙葭韞突然放開右手,扯下滿頭珠翠,刹那如瀑長發,在疾風之下激揚如紗,擦著炎瀚的耳飛掠而過。
    恍若從前。
    炎瀚低頭,望進趙葭韞豔極烈極的眼,不禁呻吟一聲:“葭韞——”俯身吻上趙葭韞的唇,柔軟溫暖,幾縷發絲糾纏著,奇異的觸感引發熾烈的誘惑。
    馬蹄漸緩,噠噠徐行江畔。
    江風之下,水草嗚咽。大江之上,明月初升。
    燭光盈盈,映著林層秋執黑子的手,黑白分明,流離著月下暖玉的暈光。
    他似乎無心棋局,隻望著院中一地銀輝,靜默不語。
    炎靖握住他的手,林層秋回過頭來,見他一臉憂色看著自己,安撫一笑:“臣走神了,陛下恕罪。”微一沉吟落下棋子,淡淡道:“弈棋之道,不得貪勝,入界宜緩,攻彼顧我,慎勿輕速,方能得勝。“
    炎瀚躍下馬來,抬頭望著趙葭韞,張開懷抱,道:“葭韞下來,我接著你。”
    明月清輝傾天而下,灃江江水連濤而來,蕩漾起一江光華。炎瀚背江而立,看在趙葭韞的眼裏,便似站在滿天滿江的光輝。衣發飄揚,俱染上璀璨的顏色,幽幽發著銀藍的光。而他的麵容在光輝中卻沉沉地暗晦,仿佛一道影子,無法看清他的神色表情。
    趙葭韞默默看他良久,輕聲道:“三哥哥,你一定要接住了啊——”不待炎瀚回答,她微微一笑,縱身躍了下來。
    看著她那樣微笑,炎瀚心裏莫名一痛,突然沒了力氣。趙葭韞撲落下來,他合臂抱住,踉蹌一步,抱著趙葭韞摔倒在地,脊背撞上江邊石子,刹那火辣辣的疼痛蔓延開去。
    閉目忍過,睜開眼來,卻見趙葭韞半撐起了身,發絲如瀑,映著月色真如流泉一般。不由想起當年也是一般月色,也在這灃江之畔,自己曾讚她發似流泉,衣如蝴蝶。
    世事如河,東去無回。
    趙葭韞慢慢坐起,一攏長發,歎息道:“三哥哥,四年前,父親與我在你府上作客,你突然向朝廷發難。父親帶著我星夜離開,那時候,你為什麼沒有追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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