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秋(男男生子)分卷二  第二十五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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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層秋從未想過當年自己拜為太子傅的背後,竟隱藏著這等彎曲可怕的用心。想起當年炎靖的幾次暴怒,若非他最後強自壓抑下來,自己死得冤枉也就罷了,還要牽連炎靖流放千裏,心底不由一陣後怕,低低一歎:“先帝謀略,當真深沉如海啊。”他為人寬容,如此說話已極盡他不忿之情了。
    炎瀚嗤笑一聲:“父皇把什麼都算到了,卻獨獨沒算到七弟對你竟會情根深種,百依百順言聽計從,那些荒唐殘暴好象一夜之間就消失了。有一次在重臣朝宴上,七弟居然說起仁者愛人來,酣暢淋漓,簡直象換了個人。那時,父皇和我看著席間朝臣的神色,都知道七弟的太子位是穩了,因為他為自己選了天下最好的師傅。”他看著林層秋,微微搖頭:“父皇那時才後悔還是把你看輕了。但是父皇還是不肯放棄。他讓我做了明王,把向州給我做了封地,他說他會布下一顆棋子,留給我翻局。”
    他從林層秋眸間看到他手上。青碧蔥蘢的桂葉襯著林層秋骨節清瘦的手,蒼白得微微有些清透。記得當年他離開帝都時,炎靖一路送出十裏直至折柳亭。那個時候的林層秋,風華初上,立在楊柳之下,沉靜微笑,天地之間的春意便都凝在他身上。而炎靖緊緊握住他的手,對自己說:“三哥,我在帝都等著你回來。將來,你當大將軍,層秋做宰相,我們三個人,一起幹一番大事。”
    那時,林層秋拉起自己的右手,放在他與炎靖緊緊交握的手上,再輕輕覆住。炎靖另一手覆在林層秋的手上,自己的左掌也不由包住炎靖的手。三人指掌之間溫暖傳遞,林層秋含笑道:“兄弟同心,君臣協力,何愁壯誌難酬天下不平?”
    “如果父皇不曾說過要立我為太子那樣的話,我也許會很甘心做七弟的大將軍。但是,我曾經離帝位那樣近,如果那年你參加的不是春試而是秋試,今日坐在那位子上的就是我炎瀚,而不是七弟。”炎瀚微微有些激動,但很快抑製住了,隻長長一歎,不再說話。
    林層秋看著眼前容顏秀逸的青年,淡淡道:“是先帝誤了你啊。”
    炎瀚聞言,渾身一震,目中一陣灼熱,不及他扭過臉去,淚已滾落下來。
    林層秋看著,心底也甚是苦澀:“我知道得太遲了。若我能早些知道陛下的身世,知道先帝的打算,你們兄弟也許就不會走到今日的局麵。”他淡淡一歎,有著濃濃的自責與惜悔:“先帝誤了你,我也誤了你。”
    炎瀚終忍不住,撲到床前痛哭起來。
    林層秋輕輕撫著炎瀚的脊背,一下一下地輕拍著。眼前的男子雖然已經二十五了,但哭起來,依舊是個孩子,就好象炎靖一樣,雖然不是親生兄弟,在他看來卻是相似得驚人。
    想到炎靖,沉沉跳動的心刺刺地痛著。一旦發現自己失蹤,必然是雷霆大怒罷,自己倒不怕他生氣,隻怕他傷心。方想到這裏,腹中一陣抽痛,猝不及防下,呻吟了一聲,原先拍撫炎瀚的手撫上了腹部。
    炎瀚雖在痛哭中,但經年戰事,最是靈敏,立時抬起頭來,不由自主也撫上林層秋的肚腹,輕輕摩挲著,問道:“很疼嗎?我——”掌下突地覺得微微一動,雖隔著錦被,一股酥麻感柔軟地透入掌心,仿佛被嬰兒生嫩的腳丫輕輕一踢,不由愣住,見林層秋正微笑著看著他,輕呼一聲:“他踢我!踢了我!林相,他用腳踢了我!”
    林層秋其實痛得緊,卻強撐著笑道:“看來叔侄之間果然心有靈犀。”
    炎瀚微微錯愕,慢慢站直了身體:“向州彈丸之地,終不能長久。我隻想與七弟對上一仗,看看到底誰強誰弱。父皇下的毒,林相已服下了解藥,當無大礙。這三個月,就在此處安心靜養,待生產之後,天下之大,林相無不可去,炎瀚不敢阻攔。”
    拙塵曾告訴過他,善始善終無藥可解,他並不相信炎浩留給炎瀚的解藥是真的,卻也不點破,隻淡淡道:“但孩子必須留為人質,是嗎?”
    炎瀚微微垂首:“林相,得罪了。但是若非你離宮,我的人也決沒有本事將你從宮裏安然劫走,說到底,你還是要怪七弟。”
    “聽說你原本是想帶皇後走的?”林層秋微微歎息:“你也許不知道,但她一直在等你。”
    炎瀚一時神色冰冷,隻語不發,半晌才道:“想必林相也累了,炎瀚不敢打擾,明日再來探望林相。”說罷拱手別去。
    林層秋慢慢合上眼,抵禦著腹部劇烈的疼痛。他被劫之後,雖然出於對他身體的考量,那些人留下了太醫隨行。但是一路顛簸還是幾乎要了他的殘命,他在路途中,逼不得已,已經服下了拙塵給的最後一枚藥丸。
    他自知決沒有體力逃跑,以他目前的狀況,他也不敢冒這個險。他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
    右腹又是一陣抽搐的痛。自從那日炎靖打了一掌之後,右腹就時常鬧騰,痛起來也格外厲害,仿佛被人抓絞扭曲著肝腸一般,那種撕裂的疼痛總讓他不由有些擔心,好象有什麼東西正在破碎著。
    劇烈的痛楚中,枕邊桂花清香幽幽,林層秋的思緒卻分外清晰。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
    暗助炎靖,在三個月內,拿下向州。
    太液殿中,門窗緊閉,侍從宮人全部退避一箭之外。悠長燭焰下,炎靖臉色慘白清冷如殘荷上的秋霜,靜靜倚坐床頭,微微合著眼,似已平靜睡去。但手上卻緊緊攥著一件染血的緇衣,用力到指骨突出,以至於微微發顫。
    炎綏打破長久的死寂,沉聲道:“陛下,林相不會願意看到你為了他而以身犯險的。”
    聽到那兩個字,讓炎靖的手猛地一顫。卻依舊沉睫,隻冷冷道:“安王,不要以為朕是你兒子,朕就得聽你的。就算層秋不願意,朕也要他親自來教訓朕。”
    炎綏本是故意抬著林層秋的名頭來勸,卻被一棒子打了回去,當下閉口不言。
    一旁拙塵冷笑一聲:“安王,他若能聽得進你的話,林相就不會有今日之危了。”
    炎靖猛地睜開眼來,清冷如冰銳利如劍,盯在拙塵臉上。就在炎綏、趙葭韞以為他要發怒的時候,他卻深深一歎,又閉上了眼,淡淡道:“大師說得不錯,是朕害了層秋。他中毒、病危、遇劫,都是因為朕的緣故。可憐他一心為朕著想,朕卻還在猜忌他。”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和他臉色一樣蒼白悲淒,帶著濃濃的自嘲:“為什麼容不下丁點欺瞞?說到底,是不信任。層秋曾對朕說過,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條孤獨之路,因為帝王對任何人都不會也不能擁有全然的信任。他早已看得明白,可笑朕還一直自以為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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