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好人
    狼一頭一頭倒在他身邊，他前方的，後方的，還是躍在半空的，都在一聲聲淒涼的悲豪中倒下。
    在呼嘯的飛箭中，他奔向倒在雪地裏的秦宮。
    激戰後的戰場，一片狼藉。
    這些神秘無限的寂靜，安靜祥和包容一切的潔白，早已滿目瘡痍。狼的足印，人的足印，將這些鬆軟如棉花的雪被踏成冰，然後化為水。
    白色的天地下，大片大片的紅色，紅得刺目。
    多是狼的足印，也多是狼的血，可聶柘霽看到的卻全是秦宮的血。從秦宮的脖頸處，不斷的流出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指縫間，一股一股的留向雪地，然後在雪地裏浸潤，擴散開來。
    秦宮眼裏的光已開始渙散，可他還是將光努力的聚集回來，看著這個剛才自己還要給他希望的孩子。
    他的衣服被撕扯爛了，他紅潤的小臉蛋上有三條狼爪的抓痕。他透徹明亮的眼裏，淚水一滴一滴掉在自己臉上。
    秦宮想要對他說什麼，可是喉嚨裏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已經死了，咱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聶柘霽沒有看他們，應該就是他們救了自己。
    “荷，大哥，至少也有四十匹，這此咱們發了，賣了這些狼皮，夠咱哥兩娶娘子了。”
    “夠個屁，這個冬天又要白忙和了。你看這些狼皮，除了咱兄弟倆射的這幾張完好，還有哪一張可以的。”
    “荷，大哥，你還真別說，這二三十張狼皮，就被他這樣給糟蹋了。哎呀，哎呀，你看看，這不是胸口上破洞，就是腦袋沒了。這一口氣讓他殺了這麼多，這狼還不都跑光了，咱們這個冬還真白忙和了。”
    二人說著話就已在動手剝狼皮，動作熟練而麻利，不一會就已完工。
    聶柘霽還是呆呆的坐在秦宮身旁，天空已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他的帽子早已不在。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他的頭發裏，落滿他的肩，他清朗的麵容，純黑的睫毛。
    “小孩，走了，人都死了，你守著他也活不過來。天黑要到鎮上，晚上那些餓了的豺狼虎豹就要來吃這些死狼了。”
    聶柘霽聽他說豺狼虎豹要來吃這些死狼，騰一下站起來，跑到二人跟前，“叔叔，請你們把我伯伯帶到鎮上吧！求求你們了。”
    “人死了，埋在土裏，不就變成泥了。讓野獸吃，野獸死了也變成泥，一樣的。快來走了，我們可不是有錢的善心老爺，救你就不錯了。”
    聽聲音，說話的應該是老二。
    “求求你們了，我們有錢。”聶柘霽忙回去從秦宮的袋子裏模出一些碎銀子，交給那兄弟二人。
    “大哥，你看、、、。”老二在手裏掂量著銀子。
    老大眨著一雙鼠眼，手在下顎處來回摩擦。
    聶柘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比被剛才那幾十雙狼眼看著還要難受。
    狼看自己，至少知道他就是想吃自己的肉。可是這個人看自己，他的黑眼珠在一雙小眼睛裏轉來轉去，不可琢磨。
    聶柘霽突然有些害怕，這個人也許不止要吃他的肉，還會將他的血喝幹，將他的骨頭搗碎。
    “老二，你覺得這小孩長得怎樣？”老大開了口，可眼睛還是沒有離開聶柘霽。
    “唇紅齒白，像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反正長大了，一定比咱兄弟兩好看就是了。”
    “像大戶人家的？”
    “大哥，你有什麼打算？”老二也來了興趣，賊眉鼠眼的湊過去。
    “你說，是不是個好價錢？”老大向老二遞了個眼色，是在說聶柘霽。
    “大哥的意思、、、，可我們沒做過這種事啊！”
    “凡事不是都要有個開頭嗎？做成這一單，咱們娶媳婦的銀子、、、。”老大在手上做了個數錢的動作。
    聶柘霽大概明白了，這兩人不是善類，不是人販子也是偷雞摸狗之輩。
    他轉身回到秦宮身旁，試著拉了拉秦宮，沒有拉動。
    “秦伯伯，對不起，你就先在這兒，小霽以後來接你。”他選了塊幹淨的地方，開始刨土。
    他的手上和匕首上都沾滿了狼血，他用匕首刨雪，雪被染成了淡紅。他手上的雪也漸漸淡去。
    身後有腳步聲，有東西襲他的肩。他反身想用匕首去刺，卻被人抓住了雙手。
    這兄弟二人雖然是打獵的，可那身手絕不亞於常年行走江湖的老手。
    聶柘霽雖然就一歲開始習武，可他就是習武天才，比別人有兩倍的天賦，他也隻是七歲的孩子。更何況，他這個一歲就習武的人，到現在竟還蹲不好馬步。
    兩三招後，就被兄弟兩奪了匕首，反綁了雙手，嘴裏塞上布，扔在馬車上。
    老二見那匕首不錯，就放在了懷裏。
    這是一種木板的馬車，無遮無攔。一塊木板，兩個輪子，兩匹馬，簡便節省。
    二人將聶柘霽放在中央，兩邊用狼擋著，再在聶柘霽身上放上狼皮，就跟拉了一車死狼差不多。
    馬車使過秦宮身旁。
    天空，已變成了灰色。
    紛紛而下的雪花，潔白澄明，光亮如新，泛著純銀般誘人的光芒。
    這些渾然天成的銀白，想以她們神秘無限的寂靜，安靜祥和包容一切的潔白，來覆蓋這一切嗎？
    這些早已滿目瘡痍，深淺不一的裂痕，她都想要填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