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鑄劍
    “先生、、、。”隔楚已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舉世罕見的這柄劍。
    他清楚的明白，隔楚已知道，不用到明天，就在今晚，劍，已經隻剩最後一道工序。隻用最後一次萃火，便可砥礪開刃。
    後麵的工序已經不再重要，以隔楚一流鑄劍師的能力，剩下的工序他完全可以完成。但是他不會，也不敢。
    鑄劍師的最高名義就是宮廷鑄劍師，他已成為宮廷鑄劍師。同樣作為韓國最著名的鑄劍師，聶無邪卻不稀罕宮廷鑄劍師這個名，他是民間鑄劍師，卻有著比宮廷鑄劍師更高的名義。
    鑄劍的五個步驟中，製範、調劑、熔煉、澆鑄、鑄後加工，以調劑最為重要。
    鑄劍的材料以青銅為主。
    青銅由銅、錫、鉛合成。熔煉青銅之前，必須根據合理的配比規律，對銅、錫、鉛進行調配，稱作調劑。
    這是決定劍最關鍵的步驟。
    青銅中多加一點錫，可以提高劍的硬度和強度；但含錫量超過合量的界限，就會使青銅變得非常脆弱，易於斷折。
    在青銅中加入少量的鉛，可調節劍的鑄造和加工性能，但鉛含量過高，也會降低劍的硬度和強度。
    因此，隻有按照合理的比例對各成分進行調配，才能得到適於充作劍材的既堅且韌的青銅。
    而這個比例的調配，就是一項絕密技術。
    聶無邪想，隔楚應該是嫉妒的，他就像一個畫家看著最好的畫筆畫紙擺在眼前，卻不能提筆，一個好吃的人看著滿桌山珍海味而不能動筷一樣痛苦。
    聶無邪已將視線從白色移向紅色。
    從雪移到火。
    他回過身，隔楚畢恭畢敬在旁候著，就連萃火這樣基本的步驟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火焰嗤嗤的跳躍著，火苗沒有瘋長，而是旺而不烤。
    隔楚，這樣出類拔萃的宮廷鑄劍師，每時都會控製好火候。
    在這樣白雪皚皚，冰封萬裏的寒冬裏，有這樣一撮撮的火焰是不是應該很有希望呢？
    是應該有的，可他，聶無邪，看著這豔如桃李的生氣，卻並沒有感覺到希望呢？
    火焰跳躍在他眼裏，化開，一點一點全是血。
    隔楚不太明白，為何這個大師這三天來一直冷酷而嚴肅，他不是個為官就屈的人，從不傲然於自己的出類拔萃，總是一臉笑意，親切而平和。
    可是，這三天來，他不說一句話，神情一天比一天寒冷。
    隔楚心裏鄙視他，這個盛名的大師也是浪得虛名，不過是小肚雞腸的一個恰逢得世的小人吧了。
    如果不是他的鑄劍術超群，哀候是不會喜歡他的，他連最基本的做人都不會。就算再怎麼不喜歡他，也不應該這麼給他臉色看。至少，他是哀候身邊的紅人。如果不是哀候的命令，他決不會與這個自視甚高的人往來。
    寒意在聶無邪的眉間沉浮，他咬緊牙，似做了一個絕然的決定。
    爐裏剛出的劍，就像漫天雪地裏的一片梅花，紅得耀眼，紅得刺目。
    聶無邪將水澆在上麵，劍冒著白煙，嘶嘶的吟詠。
    聶無邪的心，他的心，被這種叫聲劃出一道一道的傷口，這個東西，這麼快就奈不住想要飲血了嗎？
    劍的色彩一點點顯出來，鐵先前淡綠的色澤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青色。
    沒錯，青色的劍。
    不過，鐵原有的青氣還在，這種氣體，在易主之後一樣泛著悠悠的青氣。
    “先生、、、。”
    隔楚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鑄劍師，這是在下此生見過的最完美的劍。如果不是這三天來一直陪著先生，看著這柄劍由鐵變成劍，在下永遠不會相信這是一柄複合劍。”
    所謂複合劍，是指劍脊和劍刃用不同成分配比的青銅分別澆鑄的青銅劍。
    其劍脊采用含錫量較低的青銅，韌性強，不易斷折；劍刃采用含錫量較高的青銅，硬度高，特別鋒利。
    如果單以脊部或刃部的材料製作整劍，勢必過於柔軟或過於剛脆。
    但以之分別製作劍脊和劍刃，就獲得了超過一般劍的更為優秀的性能。因而剛柔相濟，是劍中的精品。
    其鑄造方法也與普通劍有別。
    普通劍之劍身係一次澆鑄完畢，複合劍則是二次澆鑄。先以專門的劍脊範澆鑄劍脊，在劍脊兩側預留出嵌合的溝槽；再把鑄成的劍脊置於另一範中澆鑄劍刃，劍刃和劍脊相嵌合構成整劍。
    但是這個兩次澆鑄，不是誰都可以做的，第一，就是嵌合錯位。第二，就算嵌合成功，多半連白菜也砍不斷。
    有過成功的複合劍，所以隔楚吃驚的並不是這柄劍的嵌合成功。而是在他的色澤上。
    複合劍的脊部含銅多，故呈黃色；刃部含錫多，故泛白色。劍脊和劍刃判然異色，所以有人稱之為“兩色劍”。又由於這種劍表麵看起來，劍脊像是鑲嵌上去的，故也有人稱之為“銅鑲劍”或“插心劍”。
    而這柄劍，通體青色，不僅毫無色澤之分，而且看不到一點嵌合的痕跡。看上去就像一柄一次澆鑄成功的成劍。
    隔楚顯然很激動，他的嘴唇也在發抖。
    “這柄劍的外觀完美無缺，無可挑剔，不知實質如何，先生，不凡試試。”
    他看向聶無邪的眼，滿是期待和懇求。
    隨即，他的眼，暗淡下來，他眼神裏的期待，也一點一點消化。
    他對麵的那個人，眼裏有悲傷徹骨的神情，臉如同亭外的冰雪，周圍的空氣突然凝結得讓人感到窒息。
    他的臉上滿是錯愕驚詫，他看到自己的血從頸部飛射出來，如一條長虹，飛灑在亮如白玉的雪上。像家門前暮合之時飄飄落下的幾瓣梅花，愛妻含笑於窗前，與他共賞。浪漫到極致。
    削鐵如泥，絕對的削鐵如泥，聶無邪握劍的手在顫抖。劍身並未觸到隔楚，那是劍氣，揮劍所帶的劍氣劃過他的頸子。
    聶無邪一直都堅信，鑄劍的人天生骨子裏就有一股狂野的殺性，因為他們手上的血，遠比殺人者多得多，不殺伯樂伯樂卻因我而死。況且，不知道怎樣殺人，不了解劍的特性，又怎能造出好的劍。就像相劍師，一個好的相劍師，必然也要是一個好的鑄劍師。